《钱壮飞传》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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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 壮 飞 传 目 录 一、幼年在故乡 二、走上革命路 三、南撤赴上海 四、寻找党组织 五、茶楼会娘舅 六、舍身入虎穴 七、智取密电码 八、六封绝密电 九、顾顺章叛变 十、从容离南京 十一、蛟龙归大海 十二、血洒长征路 一、 幼年在故乡 妻子就要生养了。 听到这一消息时,正在轮船码头收茧子的钱子如,高兴得几乎两眼发花。他再也顾不得手中的生意,只对身旁的小伙计吩咐了几句,就急匆匆地往家赶。 走过竹安巷,穿过衣裳街,约一袋烟功夫,就跨进了自己的家门:湖州府(今浙江省湖州市)观凤巷机塞弄的一家独门小院。 屋里静悄悄的,只看见隔壁娘姆(注:湖州人称老奶奶为娘姆)忙忙碌碌的身影,偶尔也传出妻子范氏轻轻的呻吟声。 钱子如既兴奋又紧张,进得厅房后一会儿不知所措地坐在那把黑里透红的太师椅上,拿起书来胡乱地翻着,一会儿又站起来,象掉了魂似的一个劲地转圈子。只要房内一有动静,他的心里就蹦蹦地跳个不停,好象生孩子的不是妻子,而是他自己。要不是当地有规矩,妻子生孩子时丈夫不能进房,他钱子如可能早闯进去十七八次了。 这也难怪,钱家祖上世代以做小买卖为生,苦苦经营,勉强糊口,到钱子如父亲这一辈,靠经营茧子、丝绸,克勤克俭,才渐渐有了积蓄,不仅买了几间老屋,还供钱子如读了几年诗书。钱父懂得,这年头,虽说已不能指望读书考状元、耀门楣了,但肚子里懂得点“之乎者也”,在当地小商小贩群中,毕竟是鹤立鸡群,讲话也响亮三分。 对这一点,钱子如的感受更深,并常常有心满意足之感。但有一件事却令钱子如怎么也满足不起来,这就是人丁不旺:钱家两代单传,而钱子如结婚多年,范氏也已年届三十,至今仍不见音讯.眼看着抱儿子的希望是一分少一分了。 “唉,或许是命中无子,理该如此。”钱子如夫妇常常暗自叹息。 不想,在清朝光绪二十二年(公元一八九六年),也就是范氏三十岁那一年,肚子慢慢地鼓了起来,给钱家带来了无限的希望,无限的期盼。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范氏就要生养了,钱子如如何不急、如何不喜? “哼昂,哼昂!”忽地,从房内传出一声声清脆高昂的婴儿啼哭声。 钱子如嚯地从椅子上弹起来。 “恭喜先生,恭喜先生,太太养了个小公子!”隔壁娘姆一边手不停、脚不停地忙着,一边扯着嗓子高兴地报喜。 “菩萨保佑,祖宗积德,我钱家有后了。”钱子如欣喜若狂,不知该往哪里跑。 “钱先生,房门在这边。”隔壁娘姆见状,笑嘻嘻地说了一句。 钱子如三步并作两步跑进房内,抱起孩子左亲右亲亲个没完。 范氏象完成了一个重大任务似的,疲倦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先生,该给孩子取个名了。”范氏轻声说。 “就叫‘彬生’吧。”钱子如不加思索地说。显然,这名字在他脑海里不知已琢磨过多少遍了。 “孔夫子说‘文质彬彬,然后君子’。”看见范氏略带不解的眼神,钱子如耐心地解释。 “依我看,取个名字叫‘望达’,希望这孩子以后能飞黄腾达,光宗耀祖,也不枉我们一片苦心。” “好,好。‘彬生’作奶名,大名就叫‘望达,吧,希望这孩子能如你所愿,以后有所成就。”钱子如虽觉这名字有点浅露,但一则不愿违妻子心愿,二则从自己的内心讲,又何尝不想孩子将来有出息。 孩子的名字就这样定了下来:乳名“彬生”,大名“望达”。 春去秋来,岁月如梭。转眼间,小彬生早长到六岁。这时的小彬生不仅长得浓眉大眼、虎虎有生气,而且大胆聪明、活泼可爱,在钱子如夫妇眼里,自然成了心肝宝贝,即使街坊邻居,也都十分疼爱他。特别是隔壁同姓的两位小姐妹,整日价象众星拱月似的,喜欢围着他逗着玩。而在这时,望子成龙心切的钱子如夫妇,已早就在四处托人,筹划着送小彬生去上洋学堂了。 上学的第一天,钱家老小都起得特别早,连隔壁常常为睡懒觉而被打屁股的钱二小姐,今天也起了个大早,赶在她大姐的身后,欢天喜地的奔了过来。 正厅里,钱彬生在母亲的安排下,穿上紫绸布衫,戴上瓜皮小帽,显得光彩照人。隔壁的两位小姐妹则象两只活泼可爱的小鸟,人前人后,嘻闹声不绝于耳。 钱子如见安排妥当,遂点了一束清香,领着穿戴一新的的钱彬生,朝正堂上方的祖宗牌位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在缭绕的香烟中,钱子如口中念念有词,说些祈求祖宗保佑的话。然后,又换上另一束清香,朝堂前桌上一套《论语》拜了几拜,算是向孔夫子行礼。在钱子如心中,彬生虽然上的是洋学堂,可中国的儒学老祖宗仍是非拜不可的。只是彬生毕竟年幼,父亲一下还没拜完,他已是鸡啄米似的,早已拜了五六拜了,逗得两个小姐姐嘻嘻地笑。 “姐姐,听说洋学堂里的先生都有一根竹鞭,专门打小孩的,是吗?”妹妹拉着姐姐的手问。 “是啊,那是考书用的。考书时先生挨个打学生的手掌,哪个学生不哭,就能得高分。”姐姐一本正经地说:“一滴眼泪也不能掉呢。” “我一定不哭。彬生攥紧小拳头,认真地说。他不知道,隔壁的那位姐姐是在逗妹妹玩呢。 范氏一把将彬生搂在怀里,连声说“好孩子,有出息,以后考中状元,妈妈等着享福呢。” 眼看着太阳已升起一丈多高,钱子如整整衣衫,向范氏道了别,亲自驮着儿子高高兴兴地出了门,很快就消失在观凤巷的人流之中…… 钱彬生没有辜负父母亲的期望,他学习相当刻苦、认真,考试成绩总是名列全校榜首,但他从不自满,随时注意不及别人的地方。在学校,他对老师非常尊重,与同学们也相处得很好。回到家里,除温习功课外,还常常帮助妈妈以及邻居干些力所能及的事,因而常常受到大家的赞扬。 一九0八年,钱彬生才十二岁,就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当时声名显赫的浙江省立第三中学(今湖州中学)。在中学里,他不仅如饥似渴地学习课堂知识,取得了优异的成绩,还十分注重科学实践,特别是在学习无线电知识时,他常常反复试验,以至废寝忘食。 节假日,他多次与小伙伴一起,或登山,或游湖,尽情地品赏祖国的大好河山。而湖州这个有着两千多年悠久历史的江南文化古城,值得凭吊、观赏的人文景观、旅游胜地多如繁星,更令钱彬生与他的小伙伴们目不暇接,留连忘返…… 在湖州城南,首先看到的是并肩而立的岘山、道场山。岘山脚下,是碧波荡漾的碧浪湖,而建于湖中淤滩上的浮玉塔,则能随水势的涨落而沉浮。在道场时的半山腰,建有一座曾被列为“江南十大名刹”的“万寿禅寺”,寺庙中悠扬的钟声,能传得很远很远。山巅之上,还屹立着庄重挺拨、气势雄伟的“多宝塔”,不论在湖州城内还是城外,方圆几十里都可看到它俊俏的身影。从某种程度上说,它几乎已成了湖州城的标志。而屹立在湖州西郊的西塞山,则与唐 朝诗人张志和的《渔歌子》一起,名闻天下:“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千百年来,不知有多少人为这画一般的诗境而陶醉。 在湖州城内,有以珍藏了一尊美妙绝伦的铁观音像而闻名的铁佛寺,有以“塔里塔”著称于世的飞英塔,还有元代大书画家赵孟fu的别墅——莲花庄,清代大藏书家陆心源的私家花园一潜园,等等,真是数不胜数。正是在一次次的游览中,使钱彬生接触了中华民族悠久的文化,从而逐渐萌发了爱国主义精神和民族自豪感。 不过,钱彬生去得最多、印象最深的还是人称“庙里庙”的府庙以及紧贴府庙的庙前街。也正是在那里,使钱彬生体会到了贫富不均、世间不平的阴暗的一面,为他以后投身革命,走上为劳苦大众谋利益的道路,奠定了思想基础。 在清朝末年,位于湖州城中心地带的府庙以及庙前街,是全城最热闹、最繁华的地方。府庙,又叫城隍庙。这是一座四合院式的群体建筑,由前后两进、左右两厢和一个戏台组成。后进面宽五间,大殿里供奉着城隍老爷。前进楼房五楹,供有其他佛像。和前进相连的,是一戏台。戏台坐南朝北,面向大殿。台前有一天井。两侧各有厢楼七楹。厢楼是专门供富人们看戏用的,而一般百姓就只能拥挤在天井里。特别是在冬天,厢房里的老爷、阔太太以及他们的公子、小姐们,穿绸着缎,烘着火炉,品着香茗,吃着点心,边看戏边聊天,其乐无穷,而天井里的穷人们则穿着破衣烂衫,站在风口里,身子冷得直打颤。更可气的是,楼上的少爷、小姐们还常常故意把苹果皮、瓜子壳之类的脏东西纷纷扬扬地朝穷人们身上乱扔。真是楼上楼下两重天哪! 紧贴着府庙的庙前街也是一个样子。这里是全城的商业中心。在不到两百米长的街道上,各种丝绸店、茶馆、钱庄、小吃摊,外加相面、算命摊,甚至妓院,真是三教九流,无所尽有。每天从太阳露面,一直戮繁星满天,整天都有各种穿绸着缎的富商、阔少爷们在街上大摇大摆、旁若无人地游荡,偶尔也有一两个洋牧师在这条街上悠闲地散步,而大多数穿着粗布衣衫的小商小贩,则整旧畏缩在街道两旁,小心地招呼着自己的小本生意,唯恐招惹了那些阔佬。还有不少从外地流浪而来的乞丐,一个个衣衫褴褛,拎着破篮,举着破碗,沿街乞讨,那一双双哀求、无助的眼睛,让人看了真是止不住地心酸。这一幕幕活生生的现实,使钱彬生渐渐懂得:被誉为“丝绸之府、鱼米之乡”的古城湖州,既是富人的天堂,同样也是穷人的地狱!也正是在这种心情影响下,钱彬生为自己一连取了“壮秋”、“潮”两个名字。不久,又取了个后来令国民党反动派恨得要死、怕得要命的名字——钱壮飞。 钱壮飞(即钱彬生)的幼年时代,同时也是我们中华民族的多事之秋。清末的中日甲午战争、八国联军攻占北京……我们的国家遭受着连年不断的战祸。美、英、法、俄等帝国主义,凭借其强大的军事力量,不仅一步一步地蚕食了中国的大片领土,还攫取了中国政治、经济的特权,控制和垄断了中国的市场,使中国的民族工业受到了空前的打击。特别是江浙一带的缫丝、绸缎业,亏损的亏损,破产的破产,已经到了全面崩溃的境地。一九一一年,尽管取得了孙中山领导的辛亥革命的胜利,使中国人民看到了一线希望,湖州一带的民众们还多次举行集会,欢庆我们的国家终于站立起来,老百姓们也可以过几年安稳日子了。不想,辛亥革命的果实很快为袁世凯所篡夺。这个靠卖身求荣、投机钻营起家的袁大头上台后,对内镇压人民,对外屈膝求和,整个中华民族仍未摆脱深重的灾难。古人说得好:“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在国家屡遭屈辱、民族工业几经挫折的情况下,钱家的丝绸买卖业也连遭失败,又加上杭嘉湖一带接连几年灾荒,日子是一天比一天难过了。就在钱壮飞未满十七岁、中学还没毕业的时候,钱子如在忧悒中离开了人世。 父亲去世了,家庭的重担理所当然地落到了钱壮飞的身上,可钱壮飞毕竟只是个未满十七岁的孩子,孤儿寡母,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哇。 钱壮飞的母亲范氏是个既倔强又聪明的妇女,凭她几十年的生活经验,非常担心邻居和族人会趁机侵吞母子俩赖以生存的家产,欺凌尚未成家的孤儿。在料理完丧事后,就匆匆地托人介绍,张罗着为儿子完婚。 对这桩匆匆促成的婚事,钱壮飞虽竭力反对,但迫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古训,更由于母亲那哀求的眼神、那苦口婆心的劝说,终于带着复杂的心情进了洞房。 新娘是湖州城内“永丰布店”老板之女,姓徐,名双英。徐双英虽然与钱壮飞一起生活的时间不长,两人不可能有太深的感情,可她生性敦厚,嫁到钱家后始终能安贫守困,勤俭度日,对婆婆也极尽孝心,即使在钱壮飞离开家乡,投身革命,甚至壮烈牺牲后,她一直都跟随着婆婆,从未离开钱家。新中国成立后,根据周恩来总理的意见,她迁居上海,安度晚年。当然,这是后话。 不久以后的事实证明,范氏的疑虑和担心是有道理的。钱子如去世不久,尽管钱壮飞娶了妻、成了家,但钱庄里的老板、丝绸行里的管家,都一一上门,催讨钱子如生前做生意欠下的款项。还有钱家的族人,此时也落井下石,趁机想分得一些财产。几天来,这些人巧取豪夺,值钱的东西能搬走的都搬走了,有的还公开叫嚷着要拆房抵债,闹得钱家日夜不安。 “这个地方是没法呆了。”一天深夜,钱母范氏轻轻地叫醒钱壮飞,满脸忧虑地说:“还是先到北京你玄同叔叔那里去避一避吧。他是有学问的人,我想会帮助你的。”钱母抖索着手,从床底下摸出一只兰布包裹:“这二十块光洋你都带去,路上饮食、衣着要自已小心。” “妈,在这个时候我怎么能离开你们呢?”到外面去,到北京去,这是钱壮飞多年来的希望,可此时此刻,面对着泪眼婆娑的母亲,他怎么能忍心走哇。 “你放心地去吧,家里还有我与双英呢。别忘了,到北京后,早点捎个信来。” “妈!”钱壮飞双膝跪倒在母亲面前,禁不住泪水纵横。 几天以后,钱壮飞登上了北去的轮船,在汽笛的长鸣声中,辞别了亲人,告别了生活十八年的湖州故乡。 二、 走上革命路 北京城内有一座虽不起眼却很别致的建筑物。从远处看,这是一座北京典型的四合院,砖垒瓦砌,气势粗旷,与四周的其他建筑没有什么两样,但从细里看,这座建筑物雕梁画栋,飞檐斗拱,特别是抬梁、门窗等处所刻的“西游记”、“八仙过海”,以及各种奇花、瑞兽等,刻工精细,自然流畅,且多以木头本色为主,不象其它建筑物,涂得大红大绿,不留一丝空隙。是故,与四周相比,显得清丽高雅,超凡脱俗。这就是当时旅京湖州人的“家”——湖州公馆。 湖州公馆建于清朝鼎盛时期,是在京的湖州籍商贾要人们为解决旅京的同乡住宿而建的旅店,也是湖州籍商人商讨要事的会场。钱壮飞辗转几千里到达北京时,开始就住在这里,并得到湖州籍前辈、乡亲的热情款待。 不久,钱壮飞专门拜会了族叔钱玄同,由于钱玄同的帮助,考中了国立北京医科专门学校。 钱玄同,原名夏,字中季,吴兴(今浙江省湖州市)人,是中国著名的语言文字学家。早年留学于日本早稻田大学中文系,并在日本加入了中国同盟会。又曾师从章太炎,潜心学习文字学,研究音韵、训诂。学成后,曾在浙江海宁中学、嘉兴中学、湖州中学任教。辛亥革命后,任浙江教育总署教育司科长。一九一三年,到北京高等师范任教。不久,任高师国文系教授。一九一五年,兼任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一九一七年,钱玄同在《新青年》杂志上撰文,倡导白话文和文学革命。一九一九年,任北京政府教育部国语统一筹备会常驻干事。一九二八年任北平师范大学中文系主任,兼任国语统一筹备常务委员会委员,《中国大辞典》编纂处主任。一九三一年“九一八”事变后,钱玄同坚持爱国抗日立场,并与北平(今北京市)各大学教授共同发表宣言,反对国民党的卖国投降政策,一九三七年“芦沟桥事变”后,北平沦陷,钱玄同因病留在北平,坚持民族气节,不与敌伪同流合污。一九三九年一月病逝。生前著有《文学音篇》、《啜音韵学》、《国音沿革讲义》等。 钱壮飞在北京读书期间,钱玄同正在北京大学任教。他虽比钱壮飞长了一辈,又是知名人士,但岁数却只比钱壮飞大了八岁,兼之他脾气和顺,平时总是笑脒眯的,所以钱壮飞课余时总喜欢往他那儿跑。 一天,钱壮飞腋下夹着一部医书,又叩响了钱玄同的家门。 “啊,是彬生,快进来,快进来。”钱玄同一见是钱壮飞来了,朝他眨了眨眼,满脸笑容地说。 钱壮飞象到了自己家里一样,也不客气,拔腿往里走,刚进了门,就听得里屋传出一阵阵激烈的争吵声,好象争吵者都大动肝火,已到了无法调解的地步;忽儿,声音又低了下来,似乎在商量着什么密事。不用介绍,钱壮飞已经知道,一定是北大的陈独秀与胡适两位教授大驾光临了。 钱壮飞跟在钱玄同身后,三步并作两步进了里屋。果然,只见两位教授据桌而坐,正在为当前时局问题争得面红耳赤,连钱玄同、钱壮飞依次在他们身旁坐下,也无暇看一眼。 原来,钱玄同与陈独秀、胡适既是同事,又是好朋友,而且三人又都相当健谈。有人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其实,他们三个男人凑在一块,又岂止是一台戏!当时,他们常常为学术、国事问题从学校争到街上,又从街上争到家里,但一直谁也驳不倒谁。而争论问题的理想场所自然是钱玄同家。在这里,他们可以毫无顾虑地争论,并常常一谈就是几小时。因为钱夫人贤淑温和,不仅对他们的大吵大闹从不抱怨,还每每热情地为他们斟茶倒水。渐渐地,到钱玄同家听他们的争论,已成了钱壮飞课余的一项重要活动内容。也正是在这里,使他深刻地感受到了中国思想界正在经历着的这场巨大变革,并促使他的思想发生了较大的变化。 在北京医专整整五年的学习生活中,钱壮飞尽管靠母亲不时地变卖家产、首饰,寄些钱来,勉强维持生活,但仍几次因缴不起学费而陷入辍学的危机幸得同班女同学张振华的资助,才得以修完学业,而钱壮飞那广博的知识、非凡的才能以及正直的品性也深深地打动了这位出生于安徽桐城名门望族的大家闺秀的心。两人在长达四年多的交往中,相濡以沫,建立了真挚的感情,并于毕业前夕缔结了秦晋之好。 一九一九年,钱壮飞医专毕业。同年得子,取名钱江。就是这位钱江,后来在党的哺育下,成为新中国第一代优秀的电影摄影艺术家、导演。由他拍摄的故事片《中华儿女》,作为新中国第一部故事片,参加在捷克斯洛伐克举行的第五届卡罗维·发利国际电影节,获得“争取自由和平奖”;《白毛女》在第六届卡罗维·发利国际电影节上获“特别荣誉奖”,后又获文化部一九五五年优秀影片一等奖。一九五六年拍摄了我国第一部彩色故事片一《祝福》,该片获卡罗维·发利电影节“评委会特别奖”及墨西哥电影周“银帽奖”。他还导演、拍摄了《林家铺子》、《革命家庭》、《洪湖赤卫队》、《海霞》、《大河奔流》(上下集)、《报童》、《金陵之夜》及大型歌舞史诗《东方红》等一系列影片。一九七八年以后,钱江连续当选为第五、六、七届全国政协委员,并任中国电影家协会荣誉理事、北京电影制片厂导演。 此是后话。 一九一九年十月,钱壮飞从北京医科专门学校毕业后,在北京长兴街挂牌行医,妻子张振华也很快在天坛传染病医院找到了职业。但是由于收入微薄,很难维持生活,钱壮飞不得不一边行医,一边又在国立美术学校兼课,晚上还要到一家小报馆当编辑。由于他对文艺的爱好,还和一个叫徐光华的人在护国寺附近的锡拉胡同,办了一个“光华电影公司”、拍摄过一郡叫《燕山侠隐》的影片。在这部影片中,钱壮飞全家都充当过演员。 二十世纪二十年代,正值中国革命风起云涌时期。一九二0年至一九二一年,全国各地先后成立了共产主义小组。一九二一年七月,中国共产党宣布成立,开辟了中国革命的新纪元。一九二四年一月,孙中山召开国民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确定了“联俄、联共、扶助农工”的三大政策,大会以国共两党的合作为标志,宣告了革命统一战线的成立。 生活的煎熬和民主思潮的影响,特别是参加了李大钊同志组织的“新民主主义学会”,接触到马克思主义以后,钱壮飞的思想起了质的变化,他越来越深刻地认识到,要求得中国人民的彻底解放,只有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走俄国革命的道路,发动广大工农群众,彻底砸烂旧世界,推翻剥削阶级的黑暗统治,建立由人民当家作主的国家。 这期间,他与在中法大学读书的中共党员、张振华之弟张暹中(因姊妹中排行第二,平时人称“张老二”)接触频繁,从他那里逐步了解到中国共产党的奋斗目标、组织原则和党的纪律,并多次申请,要求加入中国共产党。因为从中国共产党的身上,他看到了中国的前途,看到了中华民族的希望。 一九二五年的一个傍晚,张暹中披着一身金色的霞光,健步来到钱壮飞家。 “老二,快吃水饺。”张振华端上一碗水饺,递给弟弟,又盛上三小碗,分别端给钱江姐弟三人。 张暹中了解钱壮飞家的底细,知道他们平时一天三餐只吃棒子面和疙瘩汤,今日吃上一顿水饺,也不知是小外甥吵上多少次的“成果”。 他朝锅里看了一眼,果然见水饺已不多了,就顺手夹回半碗,边吃边笑着说:“姐,我可真有吃福啊,你们一烧好吃的,我就赶了来。” “看你到北京这些年,别的没长进,耍贫嘴到学好了。”张振华手不停、脚不停地料理着家务,嘴里回敬着这位从小就令全家人疼不尽、爱不够的弟弟。 “说正经的,今晚我与姐夫有些要事商量,外面的药摊子还要老姐您看着点。” 张暹中待姐姐收拾好碗筷,边说边朝钱壮飞使了个眼色,撩起内室的布帘,两人鱼贯而入。 张振华心领神会,闩上门后端只椅子坐在窗前,“专心致志”地看起医书来。 张暹中关上后窗,拉上布帘,转身从西装的左胸口袋里,掏出一块鲜红鲜红的旗帜,并利索地展开来往在墙上。旗帜上镶着的镰刀、斧头,闪烁着金色的光辉。 “啊,党旗。这就是中国共产党的光辉旗帜啊!” 钱壮飞面对神圣的旗帜,禁不住热血沸腾,心潮澎湃。 “钱壮飞同志,根据你的申请和平时的表现,经党组织考察,批准你加入中国共产党。” 张逼中满怀激情而又严肃地说:“现在,让我们向党宣誓。” “我自愿加入中国共产党,遵守党的纪律,严守党的秘密,执行党的纲领…愿为共产主义奋斗终生。永不叛党。”钱壮飞举起拳头,庄严宣誓。 从此以后,钱壮飞在党的领导下,走上了为全世界劳动人民的翻身解放、为共产主义事业而奋斗的光辉历程。 不久,钱壮飞的夫人张振华也光荣地加入中国共产党。他们以医生职业为掩护,常常提着装有党的秘密文件的红十字皮包,出入于党的秘密机关和革命家庭,还时常到北海公园等处散发传单,或利用夜色为掩护,将标语、传单塞进商号、店铺、住户的门缝、板壁里,为反对北洋军阀的反动统治,宣传我党反帝、反封建的民主革命纲领,作出了积极的贡献。 三、 南撤赴上海 一九二七年,在中国共产党和广大工农群众鼎力帮助下的北伐战争,取得了重大胜刊,北伐军一路势如破竹,先后攻占了长沙、武汉、九江、南昌、杭州等地。三月二十一日,上海工人在周恩来、罗亦农、赵世炎等领导下,连续三次发动武装起义,终于占领了上海这个东方第一大城市。不久,北伐军不费一枪一弹,顺利进入上海。但是,正是在北伐战争胜利进军和工农运动蓬勃发展的形势下,身为北伐军总司令的蒋介石,其反革命的真实面目也越来越暴露。三月二十三日,蒋介石到达上海后,立即和帝国主义、买办资产阶级进一步勾结起来,策划反革命政变。 四月十二日凌晨,蒋介石指使一批流氓、恶棍,冒充工人,袭击工人纠察队,然后又借口“工人内讧”,派军队缴了工人纠察队的武器。 次日,上海工人和人民群众发动了总罢工和游行请愿,表示抗议。当群众经过宝山路时,遭到蒋介石蓄谋已久的大屠杀,当场牺牲百余人,伤者无数,血流遍地。同时,蒋介石下令取消总工会,查封了一些革命团体,开始大批屠杀工人领袖和革命群众。这就是震惊中外的“四一二”反革命政变。 与上海相呼应,蒋介石的党徒在广州、南京、无锡、宁波、杭州、福州、厦门等地,也大批屠杀共产党人和革命群众。在短短的时间内,不知有多少党的优秀儿女倒在国民党反动派的屠刀之下,神州大地笼罩在腥风血雨之中。 四月的北京,仍是春寒料峭,刺骨的寒风带着一种烦燥不安的神情,在大街上横冲直撞,有时还不过瘾,又呼呼地窜进一条条曲里拐弯的胡同。转来转去没个完。 在一条长胡同的深处,有个进步人士办的一所美术专科学校,而在这所学校念书的,又都是些思想激进的热血青年。 四月底的一天,这座学校的大门虚掩着,在不到二十五平方米的教室里,挂着中国共产党的创始人之一——李大钊先生的遗像,遗像四周缀满了一朵朵洁白的纸花。讲台前站着的年轻教师,大约三十一二岁年纪,两道高高挑起的浓眉之下,一双虎眼炯炯有神;下额棱角分明,线条粗犷,充满着力量和自信。他不是别人,正是钱壮飞。 眼下,钱壮飞和同学们正为李大钊先生的英勇就义,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之中。 原来,在蒋介石发动“四一二”反革命政变的同时,北京的张作霖政权也大肆捕杀中国共产党人和革命群众。 一九二七年四月二十八日,李大钊等十九人在北京被反动政权活活绞杀。 “笃,笃笃。” 突然,教室门外响起了三记有节奏的敲门声。 钱壮飞向同学们做了个手势,示意大家将东西收起来,然后迅速拉开门。 “壮飞,老胡找你。”敲门的是钱夫人张振华。 顺着张振华的眼光看去,只见空荡荡的院子里,一个身材魁梧,满脸络缌胡子,穿着破旧棉袄的“车夫”,正站在一辆马车旁,焦急地向教室方向张望。 钱壮飞向外看了一眼,心里早已明白,遂马上抽回身,迅速地整理好教案,抱歉地告诉同学们:因家中有事,只好先走了。 几分钟内,钱壮飞和张振华依次上了车。 “赶快撤离,反动军阀正四处通缉你。” “车夫”压低声音,悄悄地说了几句话,也一偏身上了车,提了提马缰,一溜烟出了校门。 这“车夫”是谁呢?原来是中共地下党员胡北风。 胡北风,又名胡底,安徽舒城人。在“中国大学”读书时就积极参加爱国学生运动,一九二五年加入中国共产党。钱壮飞是经“中国大学”浙江籍进步学生吴鹿鸣介绍,与其在“安徽会馆”认识的,更兼之胡北风喜爱音乐,擅长表演,而且十分健谈,所以两人认识后,志趣相投,结下了不解之缘。胡北风在大学毕业后,—度还住在钱壮飞家里,并与钱壮飞一起,在“光华电影公司”当演员,从事革命宣传工作。 眼下,李大钊被捕牺牲,北方地区党组织遭到严重破坏,钱壮飞等中共党员又遭北洋政府通缉,形势十分危急,作为中共地下交通员的胡北风,正担负着掩护钱壮飞等人撤离北京的重要任务。 马车飞快地向火车站驶去。 钱壮飞不时地撩起窗帘的一角,朝外观察.但见街上行人稀少,家家户户大门紧闭,只有一队队荷枪实弹的士兵,耀武扬威地从大街走过。 “吁——” 在火车站附近,胡北风机敏地发现,前面路口已立了哨卡,几个士兵正在凶横地检查来往行人和车辆。 掉头显然已来不及了。他笼住马头,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身后的马车顶,通知钱壮飞:有情况! “干什么的,快下来!”几个士兵围了上来。 胡北风不慌不忙地下了马车,满脸堆笑:“老总,我们有急事,往城南去。” “统统要检查!”一个士兵拉开了车门:“下来!” 钱壮飞不耐烦地从窗口伸出头,朝士兵威严地瞅了一眼,带着恼怒的口吻,软中带硬地说:“你们王局长太太得了急病,让我马上去。” “怎么回事?”这时,一个小头目模样的人走了过来,那些士兵急忙敬礼。 小头目正待说话,只见钱壮飞两指夹着一张名片从窗口递出来。那人接过一看,马上换了一付嘴脸,献媚地说:“你就是王局长请的大夫呀,打扰,请!” “驾!” 胡北风一甩响鞭,马车就“得得”地跑了起来。 穿过一条小巷,前面就是北京火车站。 胡北风把马车停在一偏僻处,让钱壮飞下来,把一笔钱和火车票递给他,轻声道:“赶快到上海去。” 钱壮飞正要说话,忽见两个醉汉歪歪斜斜地朝这边走来,就马上接过东西,装着付车钱的模样。 等人走远,钱壮飞轻声问:“与谁联系?” “我也去上海,下个月起逢五晚上六点在上海外滩公园见面。” 钱壮飞紧紧地握住胡北风的手,百感交集,久久说不出一句话。 半晌,他转过身,深情地凝视着妻子。 “你放心地去吧。”钱壮飞刚要开口,张振华打断了他。但刚说了半句,就觉眼睛一热,泪水嘶嘶地往下流…… 钱壮飞缓缓地转过身,从容地向火车站走去。一路上,他望着如临大敌的敌兵,嘴角露出了蔑视、嘲弄的微笑。 四、寻找党组织 —九二八年初。 上海,外滩公园。 每逢周五的傍晚时节,一个身着西装、头戴礼帽的年轻人,总时早早地来到黄浦江边,沿着黄浦江南岸,从这头走到那头,又从那头走到这头。有时,他独自一人坐在黄浦公园,望着细波如鳞的湖水、飘柔如缎的柳丝,呆呆地出神。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这是个上海滩游手好闲的白相人,而我们心里却明白很:此人就是钱壮飞。 按照中共地下交通员胡北风临别时的约定,钱壮飞从北京南撤到上海后,每逢周五傍晚都按时去外滩公园接头。但钱壮飞等啊,等啊,一连等了几个月,胡北风却始终没露面。而当时,上海的局势十分混乱,中共党组织全部转入地下,除下等胡北风来上海外,已是别无他途了。这种情况,多让人揪心啊。 不久,张振华携一家老小也辗转到了上海,她带来的消息更令人不安;胡北风在北京“失踪”已几个月了,很可能已被北洋政府逮捕,甚至杀害。 为了生活,钱壮飞只好一面找职业,一面设法找党的关系。这期间,钱壮飞曾在上海市公用局替人家写过黄包车后面的牌照,也曾经替亲戚家开的花边厂设计过花边图案。 一九二八年夏天,冯玉祥部队在上海招收军医,钱壮飞也前去投考,鉴于他对医术方面的造诣,招兵处一口答应:到任后每月给八十块银元的薪饷,并分发一批安家费。但钱壮飞携夫人到部队后,冯玉祥正积极追随蒋介石的反共政策,在部队大搞“清共”。面对残酷的白色恐怖,钱壮飞夫妇趁自己政治身份尚未暴露之机,毅然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回到上海,在法租界甘司东路西爱威斯路(今永嘉路)新顺里四号定居了下来。 也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就在钱壮飞回到上海后没几天,忽然从报上看到一则“上海国际无线电管理局”招收无线电训练班学员的广告,钱壮飞怀着试试看的心情,也去参考,没想到凭着在浙江省立第三中学(今湖州中学)所学的功底,居然考了个第一名。 “国际无线电管理局”,又叫“电报局”,当时的局长姓徐,名恩曾,字可均,吴兴(今浙江省湖州市)双林人。早年毕业于南洋大学,后留学美国,学习电机工程。“四一二”反革命政变后,因善于投机钻营,又是蒋介石的同乡,故深得其信任,几年之间,就扶摇直上,身居要职。 钱壮飞到电报局后,由于其多才多艺,机敏练达,徐恩曾极为赏识,又加上同乡关系,更被视为心腹,不久就被破格提升为“局长秘书”。 工作问题解决后,生活上虽然安定了,但钱壮飞心中依然十分苦闷,一次又一次,钱壮飞的身影出现在外滩公园,悄悄地扫视着来来往往的行人,但一年过去了,仍没有与党组织接上关系。 胡北风,你上哪里去了;党啊,您又在哪里? 一九二九年四月,江南一带正是桃花堆红、杨柳吐绿时节,被誉为“人间天堂”的浙江杭州,到处扎彩楼、挂彩灯,红红绿绿,被打扮得象将要上轿出嫁的新娘子;本来就热闹非凡的西子湖衅,忽然间轿车济济.冠盖如云,国民党要员,中外宾客,各界名流,前拥后挤,纷纷而来。原来,一个盛大的国际博览会——“西湖博览会”在杭州揭幕了。 负责筹办“西湖博览会”的,是国民党中央组织部长兼国民党建设委员会主任陈立夫。陈立夫也是浙江湖州人,而徐恩曾则是他的嫡亲表弟。因此,当陈立夫接受筹办“西湖博览会”的任务后,随即就把这个美差交给了徐恩曾。 谁知,这件令人羡慕得眼红的美差,却着实使徐恩曾犯了难。徐恩曾虽然出过洋,留过学,平时打扮得仪表堂堂,但毕竟是一个纨裤子弟,喝酒、打牌、钓鱼、玩女人,样样精通,可要搞什么博览会,却是实心的吹火筒——一通不通。徐恩曾自然知道自己那几两本事。接下来吧,万一千不好,可不是好玩的;不接吧,眼看到嘴的肥肉,不吃下去心里实在馋得慌。也是“福至心灵”,徐恩曾在盘算了老半天后,忽然灵机一动,爽快地将此事大包大揽了下来,而他一转身,又把这一重任交给钱壮飞一手操办。为了便于开展工作,还特意为钱壮飞挂上了浙江省建设厅秘书的头衔。 为了获得徐恩曾的更大信任,钱壮飞工作勤勤恳恳,任劳任怨,有时甚至通宵加班,更兼他懂美术,善交际,因此,整个博览会布置得十分出色。“西湖博览会”开幕后,深得中外人士的赞赏,连奥国皇太子、国民党财政部长孔祥熙夫妇等人看后也赞不绝口。 “嘟、嘟嘟。” 早上八时左右,几辆豪华轿车径直开到展览厅大门前停下。 一个油光刷亮的头先从车窗内伸出来,朝左右看了看,又缩了回去。 车门打开,此人猫着腰,狗熊似的钻出车来。 原来是徐恩曾。 随着徐恩曾走下车的是一位中等身材、清瘦精干的中年人,头戴礼帽,手拎文明棍,显得威严、气派。 钱壮飞一见,疾步上前。 “这位是中央组织部长陈立夫,陈先生。”徐恩曾一副踌躇自得、自命不凡的神态,叫人看了直恶心。 钱壮飞故作惊喜,赶上前几步:“久仰,久仰。” 徐恩曾也向陈立夫介绍:“这位就是钱壮飞,我们湖州老乡。” “好,好。”陈立夫随口应着。 三人缓缓步入展览厅,但见满屋的古物珍玩,奇珍异宝,烁烁生辉,令人眼花缭乱。 突然,陈立夫停下脚步,专心地欣赏起大厅上挂着的一幅国画来。这是一幅荷花图,画面上几枝枯枝败叶,一片萧杀气象,唯独一枝白荷,亭亭玉立,洁莹照人。 徐恩曾见状,按捺不住得意之情:“这幅《白荷出水图》就是钱先生画的。” “出污泥而一尘不染。不凡,不凡。”陈立夫本是丹青妙手、书坛名家,历来眼界颇高,但见了钱壮飞的画作,不由得暗暗赞赏。又见钱壮飞神韵飘逸,英气勃勃,也禁不住生出几缕怜才之心来。 看完展览,钱壮飞彬彬有礼地邀他们到楼上客厅休息。待侍者送上茶点后,钱壮飞即告辞退出。 陈立夫悠悠地品着香茗,见四周无人,悄悄地告诉徐恩曾:“这两天在上海抓了很多共产党大人物,差一点连共产党头目周恩来也抓住了。” “哦?”徐恩曾头伸得老长,显得饶有兴趣的样子。这几天由于忙于应付博览会,徐恩曾几乎没离开杭州城,对国民党上层的机密自然就知道得很少。 “我早就说过,共产党里同样也有软骨头嘛。那个白鑫,还是他们所谓的军委秘书,别看他开头什么也不招,可一听要枪毙,还不是什么都招了?”说罢,不屑一顾地摆了摆头。 : 钱壮飞装着不经意的样子,一直在窗边窃听。当听到军委秘书白鑫叛变时,不禁大吃一惊,“一定要尽快找到党组织,把这个重要情报送出去,除掉叛徒,保卫党中央,保卫周恩来。” 钱壮飞回到家后,剑眉紧锁,一声不吭。独自一人闷坐了半晌,从桌上顺手拉过一张白纸,笔走龙蛇: 壮别天涯未许愁, 尽将离恨付东流。 何当痛饮黄龙府, 高筑神洲风雨楼。 写毕,仍丝纹不动地立着,呆呆地出神。 张振华深知丈夫此时的心情,决定自己先回上海:“明天我就去上海,兴许能和胡北风接上头呢。” 一九二九年九月,“西湖博览会”圆满结束,但钱壮飞匆匆赶回上海时,张振华告诉他,仍不见胡北风的踪影。 次日,钱壮飞乘车到徐府拜访。当他亲自打开两只沉甸甸的皮箱时,徐恩曾禁不住肩开眼笑,箱中堆满了金砖、美钞、珍珠、首饰。箱盖一开,满室生辉。 “局座,这些都是博览会上一些公司、商店送的礼品。”钱壮飞从箱里拿出帐本:“这是礼品清单,请您过目。” “不必,不必,钱先生办事一清二白,我徐某是一向钦佩的。”徐恩曾摆摆手,示意钱壮飞坐下、可钱壮飞还未入座,徐恩曾又忽然从箱里抓厂一把美钞、首饰,拉起钱壮飞就往外跑:“走,找个好地方玩玩去。” 钱壮飞知道,徐恩曾一定又是到外面找他的姘妇们鬼混去了。 “哪里去?刚回来又出去了。还要不要这个家?”徐恩曾新娶的夫人王素卿双眉倒竖,不知何时已从内房出来,两手撑住门框,尖嗓子震得人两耳发痛。 “啊,还拿去这么多东西,又准备给哪个臭婊子送去?”新夫人一见徐恩曾手中尚未藏好的首饰、美钞,怒火更盛,恶虎下山似的扑过来,伸手便夺。 “太太,好太太,你听我说,那边还有两整箱呢。你快去看看,都归你了。” 新夫人回头一看,顿时转怒为喜,两只手插进箱底,大把大把地捞着各种金银珠宝,恨不得一口便全部吞了下去。 “还不谢谢这位财神菩萨,是钱先生亲自从杭州带来的。”徐恩曾见状,搭讪着说。一来是向钱壮飞表示谢意,二来也是为自己的面子考虑。 谁知,新夫人却不卖他的帐,见钱眼开,再也顾不得谢谁,更不管什么丈夫、婊子了。 人们不禁要问,长得细皮白肉、仪表堂堂的徐恩曾,怎么会讨了这么个凶神恶煞般的女人当老婆呢?按佛教的说法,这也许就是所谓的报应吧。徐恩曾在不到二十岁的时候,就与一位家乡的女子拜了天地结了婚。他的原配夫人既聪明又本份,是一个难得的贤惠妻子。无奈,徐恩曾浪荡成性,对妻子不理不睬,却常常到外面去鬼混。特别是当了官以后,更是大模大样地嫖妓女、轧姘头,干脆不回家里住,或是回家也不进张氏的房门。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徐恩曾认识了一位来自东北的朋友。一九二九年,这位朋友赴英国留学时把妻子王素卿托付给徐恩曾照顾。谁知,朋友刚出国,徐恩曾就把他的妻子哄到家里,一来二去,两人勾搭成奸,并在一家大酒店举行了降重的婚礼。对这件事,当时就有人在私下里当作笑料来传,说徐恩曾“照顾”朋友之妻,“照颐来”、“照顾去”,结果是“照顾”到自己的床上去了。而这个王素卿,虽然长得丰硕健壮,脸蛋白白净净,看上去颇有几分姿色,实际上却只是个“绣花枕头”。她不仅贪财好货,而且性格浮躁,动不动就暴跳如雷,又是砸东西又是骂人,连徐恩曾这个混世魔王也常常被弄得哭笑不得。 这一切,自然都瞒不过机智过人的钱壮飞。 “局座,你真是好艳福啊。”钱壮飞压低声音调侃地说。 徐恩曾苦笑着对钱壮飞摇了摇头,拉着钱壮飞悄悄地出了大门。 舞厅里,歌舞正兴,红男绿女,人影憧憧。软绵绵的音乐声中,一对对,一双双,你紧紧地抱着我,我死死地搂着你,旋过来又旋过去,叫人肉麻,令人恶心。 人群中,徐恩曾搂着一个头戴透明白沙巾,身穿火红落地长裙的妖艳女子,翩翩起舞,如痴如醉。 这个女人又是谁呢?她就是上海有名的交际花,徐恩曾数不胜数的姘妇中的一个,名叫王丽娜的就是。开始时,徐恩曾只是与她的姐姐胡弄,后来做姐姐的被弄出了病,徐恩曾又把注意力转到更年轻、更风骚的妹妹身上。而这位妹妹也不是好货色,几个媚眼,两人就缠到了一块。 “怦!”“怦!” 突然,大街上传来几声清脆的枪声,舞厅里的男男女女顿时象炸了窝的野蜂,或东躲西藏,或尖声哭叫,把刚才的“君子”、“淑女”风度一下子抛到九霄云外。 纷乱中,徐恩曾赶紧拉着王丽娜离开了人群,拎起舞厅服务台上的电话: “什么,姓白的给打死了?” 打完电话,徐恩曾再也顾不得怀里吓得悚悚发抖的王丽娜,急匆匆地奔出舞厅。 “干得好,一定是我们的‘打狗队’干的。” 在徐恩曾、王丽娜他们神昏颠倒地跳舞时,钱壮飞一直拎着照相机,充当业余摄影师,当听到枪声,特别是听到徐恩曾说‘姓它的”时,早巳心中雪亮。只见他双眉一扬,随即双出。 “打狗队”是当时我中共地下组织在白色恐怖时期专门惩办叛徒、内奸的一支特别武装,常常神出鬼没,袭击敌人,使国民党反动派,特别是党的队伍中出现的叛徒、内奸闻风丧胆,坐立不安。这次惩办叛徒白鑫的,正是这支“打狗队”。 五、 茶楼会“娘舅” 一九二九年八月二十九日,也就是农历七月十五日,上海龙华寺人山人海,香火鼎盛。去龙华寺的大街之上,也是车水马龙,万头攒动——一年一度的龙华庙会开始了。 那些善男信女们,有的沿街三步一跪,五步一拜,额角已碰出了一个大红蛋,还全然不顾;有的手持佛珠,双眼微闭,在佛像前默默祷告。但更多的人感兴趣的却不在神佛,而是那些临时摆起的众多货摊饭铺,采买些东西,弄点小吃,凑凑热闹。 庙会上哪里最热闹呢? 若论上海的庙会,最热闹处,自然便是唱戏的地方了。 我们中国的贫苦百姓,年年月月,世世代代,生活中少的是欢乐,多的是困苦、磨难,平时哪里有娱乐的机会!而当地的官僚富豪,以及他们的太太、公子、小姐,有的是时间、是钱财,更不愿放弃这种凑热闹的机会。于是,每年庙会,各路戏班就似百川归海,百鸟朝凤,聚到庙会上来,笙竹管弦,吹拉弹唱,煞是热闹,引得众多观众,如痴如醉,乐而忘返。 拥挤不堪的人群中,徐恩曾扶着徐老太太随波逐流,缓缓地向龙华寺挤去。他们身后,钱壮飞肩挎照相机,不时地与徐老太太说些逗人开心的话。 徐恩曾之所以到这里来,主要是因为徐老太太笃信佛教,非要他一块来不可。当然,实际上徐恩曾自己也有心病,虽然他内有明妻,外有暗妾,可年过四十,仍一无子嗣,心里焦急,可想而知,既然母亲要自己陪着去拜佛求子,不妨也带些香烛,半推半就着来了。本来,他想开着汽车来,但徐老太太以心诚则灵为由,执意要徒步走着去,徐恩曾不愿悖母亲意愿,也就陪着来了。而徐恩曾出门前,竟不忘挂个电话,把钱壮飞也给拉了来。 徐恩曾明白,钱壮飞深得徐老太太欢喜,只要有他在场,有说有笑,徐老太太心情好,他徐恩曾也少受些责备。 到了龙华寺,徐老太太供上香烛,朝堂上的观音 菩萨跪了又拜,拜了又跪。 徐恩曾立在徐老太太身后,双手反背放着,眼睛不时地在人群中扫过来、扫过去,专注地捕捉着漂亮女郎的身影。 徐老太太拜了佛,往“功德箱”里捐了钱,回头朝徐恩曾看了一眼,不禁有些生气:“可均,还不过来拜几拜,求菩萨保佑。” 徐恩曾无奈,走过去跪下来,也朝上拜了几拜。 正在这时,庙门外传来震天般的锣鼓声,庙内的人多停了跪拜,带着好奇,匆匆地向外涌去。 钱壮飞顺着人流出了门外,只见一队戴着牛头马面面具的化装队伍正从庙前走过,这些演员一个个摇头晃脑,憨态可掬。另一队身着古装的演员,有的骑着马,有的挑着担,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其中,扮演孙悟空的演员,一路翻着跟头,又不时扮鬼脸,骚首弄耳,逗得观众哈哈大笑。 钱壮飞看了一会,正想回身找徐恩曾母子,却忽见马上的“唐僧”很是面熟。 凑近一看,天哪,这不是钱壮飞干寻万找的胡北风吗?钱壮飞急忙挤出人群,紧紧地追了上去。 钱壮飞一直跟到摄影棚,看到“唐僧”正被绑在一根木桩上,三个戴着奶兜,露出肚脐眼,扮作蜘蛛精模样的女人,正妖里妖气地围着他又唱又跳——这里正在拍电影《盘丝洞》。 钱壮飞心里“咚咚”地跳,恨不得马上冲进去,与胡北风相见,但剧情正处高潮,不得已,只好等在一旁。 电影导演刚喊一声停,胡北风就急忙争脱绳索,三步并作两步向钱壮飞奔过来,并急急地把钱壮飞让到休息室。原来,他在演戏的时候就早已看到钱壮飞,只是人在戏中,身不由己。 “北风,你让我找得好苦啊!”钱壮飞紧紧地握住胡北风的手,半晌才说出一句话。 胡北风也含着热泪:“说来话长,我也差点上了西天。” 事情原来是这样的。 胡北风送走钱壮飞后,又掩护了两位同志先后安全撤离北京,但此时他自己却被特务盯上了。敌人可能想放长线,钓大鱼,盯了他几天都没有逮捕他,可胡北风也一直无法甩掉“尾巴”,南下与钱壮飞联系了。 有一天,胡北风到澡堂洗澡,敌人的暗探也尾随而来,但只蹲在门外,歪着头抽烟。 胡北风洗完澡,恰好见自己的衣服旁挂着一套半新旧的军装,就灵机一动,浑水摸鱼把军装套上,大摇大摆地走丁出来。 暗探蹲在门外等了好半天,仍不见胡北风出来,心里觉得有些不对头,就一甩烟蒂,破门而入,但找遍了澡堂都不见胡北风人影,顿时惶惶然如丧家之犬,跌跌撞撞向门外扑去。 胡北风脱离魔掌后,随即乘火车,辗转来到上海,并很快与党组织接上了关系。不久,又找了个拍电影的行当作掩护。一直来,他也在悄悄地寻找钱壮飞,但始终没有钱壮飞的消息。 钱壮飞摇着胡北风的肩膀,急不可待地问:“找到娘舅没有?” 胡北风微笑着点点头,轻声说:“别急,娘舅已经找到了,三天后在城隍庙九曲桥茶馆等你。” 这时,只听外面哨声一响,电影即将开拍,胡北风匆匆地与钱壮飞告别。 钱壮飞满怀喜悦地出了摄影棚,信步来到外滩。 外滩还是原来的外滩,可今天这里的风是格外的和煦,这里的天空是格外的高爽,黄浦江的浪花,似乎在跳着欢快的舞,黄浦江上拖船的汽笛声,也在唱着欢快的歌。 钱壮飞稍稍平静了一下激动的情绪,到花店精心挑选了一束鲜花,一缕轻风似地跑到钱夫人工作的医院。 他要和妻子一起分享这巨大的幸福。 “找到了,找到了!”钱夫人刚从医院的大门出来,就见钱壮飞挥舞着手中的鲜花,满脸通红,象孩子般欢呼雀跃。 “找到什么啦?”钱夫人一时未反应过来。 钱壮飞凑近身,附在她耳边,轻声说:“找到娘舅了。” “真的?!”钱夫人大叫一声,两人禁不住紧紧地抱在一起,流下了喜极的眼泪。 第三天下午五时许,上海城隍庙旁,一家挂着黑底金字招牌的阁楼式茶馆里,客来客往,人声鼎沸,而二楼的雅座间却只有寥寥的几个人,在悠闲地品着香茗,漫无边际地聊着天,而幽幽的灯光,深栗色的板壁,紫色的窗帘,使茶室显得更加清静雅致。 在正对大门的雅座窗边,一位戴着金边眼镜,西装革履,气度不凡的壮年人,一边慢慢地喝着茶,一边不时地朝窗外眺望。此人便是钱壮飞。此时,他正按照胡北风约定的时间,在焦急地等待着“娘舅”呢。 过了一盏茶光景,胡北风风度翩翩地进了雅座: “壮飞。你看谁来了?” 钱壮飞抬头一看,只见一位头戴黑礼帽,身着灰长衫,商人打扮的大个子,正笑容可掬地从胡北风身后闪出,并伸出双手,热情地走上前来。 钱壮飞兴奋地迎上去,紧紧抓住那双厚实的手。 “这是老家来的娘舅,李克农。” 三人坐下,胡北风轻声向钱壮飞介绍。 在当时残酷的斗争环境里,为安全计,我党地下工作者大多单线联系,一个地下党员只能认识两个联系人。自然,钱壮飞过去从未见过、甚至也没听说过李克农。但这时,他却象在外走失的孩子意外中见到自己的亲人一样,欣喜地朝李克农看了又看:高大的身材,宽宽的前额,蓄着平头,给人一种宽厚、深沉、睿智的印象。 提起李克农,也有一番曲折、惊人的斗争经历。 李克农是党内的称呼,对外则还有几个名字:泽田、峡公、种禾。他出身于安徽省巢县。在安徽公学毕业后,曾先后任安庆《国民日报》副刊编辑、六安县政府工科科长。一九一九年“五四运动时期,还参加过爱国进步活动。一九二三年秋,他在芜湖创办民主中学,并自任校长。一九二六年秘密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一九二七年大革命失败后,重新恢复民主中学,任校长。一九二八年,到上海创办《铁甲车》、《老百姓报》等刊物,宣传革命,鼓舞斗志。他则自任这些刊物的经理。此时,他正是以这些刊物老板的身份为掩护,担任中共法中区委宣传委员的职务,在中共中央特科的领导下,从事党的秘密工作。 说话间,茶博士已将几碟花生、豆腐干之类的吃食整整齐齐地放在桌上,开为三人沏上了清香扑鼻的龙井茶,然后悄悄地退了出去。 “这几年独身在外,一定吃了不少苦吧。”李克农饱含深情地问。 “几年来我人在江湖,可心怀故士,总惦记着家里的人,就是梦里……”钱壮飞只觉得眼眶发酸、咽喉发紧,激动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家里的人也一直在打听你的下落。家里如知道我们在这里见面,不知该有多高兴呢。” 雅座间的客人渐渐多了起来,但谁也不会料到,处于白色恐怖下的中国共产党人,竟会选择这么一个宾客满座的的地方接头!国民党的特务们如果知道这件事,岂不气个半死。 钱壮飞与党组织接上关系后,被编入中共法南区委法租界支部。不久,法商电车公司的中国工人进行罢工斗争,中共法南区委书记李富春布置法租界支部成立一支特别宣传队,专门负责散传单、贴标语,支援电车工人斗争。为便于秘密携带和张贴,钱壮飞设计了一种只有二指宽的小传单,在声援工人罢工的宣传斗争中发挥了积极的作用。 六、舍身入虎穴 一九二九年冬,钱壮飞在既定的约会时间里,向李克农汇报了一个重要情况:国民党准备成立调查室,徐恩曾要钱壮飞参加并帮助物色人员、李克农两眼一亮,敏锐地感觉到此事非问小可,当即指示钱壮飞不要轻易暴露,而他则以非常迅捷的速度向周恩来同志领导下的中央特科汇报了这一情报。中央特科非常重视钱壮飞所处的极其有利的地位,建议钱壮飞到古城金陵(今南京),在调查科本部任职,并设法介绍李克农、胡北风到调查科所属的无线电管理局工作。中央特科还决定他们三人打入虎穴后,成立一个党小组,由李克农任组长,凡工作中的重大问题,由党小组讨论决定,分头执行,党小组直属中央特科领导。 实际上,打入敌人内部,进行革命斗争,是我党早就有计划的。一九二七年十二月三十一日《中央通报》(第二十五号)明确指出:“经过党支部决议,得派一、两位忠实同志,到国民党部队以及某种反动机关,做侦探和破坏工作。”而正是在这个期间,国民党反动派的最高统帅蒋介石,对全国革命形势迅猛发展,红色区域不断扩大,我党在白区的斗争日益发展的情况,真可谓寝食不安。为了达到消灭红军、破坏白区我党组织、拔除心腹之患的罪恶目的,蒋介石亲自指派陈立夫扩大国民党中央组织部调查室。陈立夫接到旨令后,首先想到的自然又是这位既是姑表亲戚,又是留美同学的徐恩曾。但他没想到,这位在他们眼里“颇有管理才能”的徐恩曾又一次犯了致命错误:把掌握国民党大量机密的调查室,交给中共地下党员钱壮飞具体操办,而我党正是利用这一极为难得的机会,派人打入敌人的内部,在蒋介石用于对付中国共产党的反动特务组织内,建立了中国共产党的秘密情报站。 不过,话说回来,徐恩曾虽然是个浪荡成性的花花公子,但他也有自己的鬼算盘、鬼机灵,绝不是一个可以随便糊弄的傻瓜。他从美国康里奈斯大学镀金返国后,曾先后担任过南京军事委员会“交通技术学校”办公厅主任、国民党中央组织部总务科科长等职务,任间出过不少鬼点子。特别是在担任科长不到一年的时间里,有几件事办得特别卖力,深得陈果天、陈立夫兄弟的欢心。一是对于管理文书显得颇有一套办法,建立了各种制度,布置得井井有条;二是为国民党中央党部新装了一套电话总机;三是为国民党中央党部新编了—套较为复杂的密电码;四是在经营管理方面,表现得能够“合理开支,节约费用”,甚至不惜掏私囊填钱进去。更重要的是,他还不时依据对美国联邦调查局的一知半解的了解,向陈果夫、陈立夫提出些所谓改进特务活动的意见,因此,愈得二陈的赏识。 可是,徐恩曾为什么会在筹办扩大调查室的问题上一再犯了致命的错误呢?这里除下徐恩曾沉湎酒色,不愿多参与实事外,更重要的还是由于我中共地下党员的机智和勇敢。 几年的交往,使徐恩曾对钱壮飞倍加信任,当钱壮飞向他推荐李克农、胡北风时,徐恩曾更是一口答应。他想,钱壮飞本人这么能干、可靠,他推荐的人也一定错不了。何况,有钱壮飞在本部坐镇,他也就能更方便地纵情于声色犬马之中了。徐恩曾万万没有料到,这件事却使他以后后悔了一辈子。 那一天,钱壮飞回到家,向张振华传达了中央特科的决定,他望着妻子饱经忧患的脸,迟疑了片刻,说:“组织上决定你留在上海做联络员。”他观察了一下妻子的反应,小心地接着说:“为了工作方便,我想把孩子们带去,叫杞夫往来上海、南京之间做交通员。”杞夫是钱壮飞的女婿,钱椒的丈夫,也是中共地下党员。 张振华听后一怔:“孩子还这么小……”话未说完,泪水已夺眶而出。 钱壮飞双手扳正妻子抽搐着的肩膀,亲切地说:“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孩子的。”张振华仰起泪痕未干的脸,无限深情地望着丈夫。一会儿,终于强行克制住自己的感情,默默地为钱壮飞整理行装。是啊,在党的事业需要的时候,可以献出一切,甚至献出自己的生命,还有什么理由考虑个人的安危和得失呢? 次日一早,钱壮飞肩负党的重任,带着女儿钱椒、女婿刘杞夫、儿子钱江到了蒋介石政府的老巢——南京。 南京位于长江下游南岸,是我国历史上的六大古都之一。自古以来,南京以优越的自然环境和旖旎的山水风光而闻名于世。作为“十朝都会”的南京,两千年间,无数回征战的烟尘在这里升起,无数次王朝的更替在这里进行;她有过歌舞升平的繁华,也有过潮打空城的冷落。“人事有代谢,过往成古今”,岁月在这里留下了烟雨楼台、柳岸河房,也留下了遗苑陵阙,潇潇故垒……她们装点着南京,为这座“石头城”增添了一种特有的历史氛围,使南京成为中外闻名的旅游胜地。而自从一九二七年四月十八日,蒋介石在帝国主义支持下,在这里成立了代表大地主、大资产阶级利益的“国民政府”后,南京成为国民党反动政府的所谓“国都”,也成了各种反动头目、流氓地痞的麇集之地。钱壮飞到这里工作,无异是生活在龙潭虎穴之中。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钱壮飞不仅毫不犹豫地来了,而且一到南京,就立即投入到繁忙的工作之中。原来,徐恩曾走马上任后,为了表示其效忠蒋家王朝的反革命决心,立即责成钱壮飞在南京丁家桥国民克中央党部内架设秘密电台,建立秘密指挥机关,并迅速在全国各地建立派出机构,以施展其反革命伎俩。 一九三0年初,徐恩曾嫌丁家桥的办公地点不易保密,又把这个特务指挥中心——国民党中央组织部调查室,迁到中央路305号(今中山东路5号)、中央饭店隔壁的一幢中式小楼内。 这座小楼前面是喧闹大街,后门却是偏静小巷,而且房子的门面也与普通居家一般无二,对从事秘密活动十分有利。调查科迁到这里后,为了遮人耳目,又在黑乎乎的大门旁,钉上了一块长方形木牌,上面写着“正元实业社”五个黑字。推门进去,是—个雅致的小天井,几枝茂盛的夹竹桃在迎风摇曳。穿过客厅,是用于装门面的“无线电修理室”,而“修理室”后面,则是调查科的秘密电台室、机要秘书室。如果不是身在其中,谁能相信这里就是令人闻之色变的国民党特务首脑机关。 调查室迁入新居后,徐恩曾野心勃勃,总想大干一场,在老蒋面前露露脸,但怎奈迷恋酒色,一时没有女人在旁,就心神不定、坐立不安。因此,他每天只是到办公室转悠一下,处理一些必须由其处理的重大公务后,就借口“要事”缠身,扬长而去,调查室的日常事务,则放手让他的“心腹助手”、机要秘书钱壮飞办理。 过不多久,徐恩曾奉上峰指令,又命调查室,除搜集中共情报外,还应搜集其他党派和政治势力的情报。钱壮飞、李克农等就抓住这一有利时机,根据中央特科的指示,在各地建立新闻通迅社,利用新闻记者的公开身份,大量搜集情报。当时,在南京中央饭店的四楼设有以钱壮飞为社长的“长江通迅社”,在丹凤街设有“民智通迅社”,钱壮飞兼任社长、胡北风任总编辑,钱壮飞妻弟张家咙当翻译。除此之外,还有专为搜集东北、华北地区情报而在天津日租界设立的“长城通迅社”,由胡北风任社长、张家咙为记者。上海则由李克农独当一面。这样,全国各地搜集来的情报,就基本上全部操纵在我党手中了。 调查室及各地的“通迅社”相继成立后,国民党中央党部送给徐恩曾的机密文件、电报源源而来,徐恩曾派往汉口、九江、安庆等地的大小特务,也把搜集到的情报通过秘密电台向这里通报。对一般情报,钱壮飞看后往往在上面盖个章就收藏起来,而有关中国共产党、中国工农红军的情报以及蒋介石发动对苏区的第一、第二次反革命“围剿”时所有的命令、兵力布署等重要电文,钱壮飞都及时译好,直接转给中央军委,配合红军作战,收到了很好的效果。 为了敷衍敌人,钱壮飞有时也把一些无关紧要的、过时的情报编集起来送给国民党要人。可笑的是,还不时受到国民党上层人物的赞许,徐恩曾也因之受到蒋介石、陈果夫等人的赏识。 一九三0年四月,蒋介石、冯玉洋、阎锡山军阀混战后,蒋介石希望及时搜集东北军张学良方面的情报,但过去派往东北的人,都被日本人搞掉,无一生还。为之,徐恩曾几次挨了训斥,回到办公室后,长叹短吁,但亦无计可施。 “徐主任,有什么事竟让你愁眉不展啊?”钱壮飞见状,微笑着递过一支香烟。 “噢,快过来。”徐恩曾见了钱壮飞,心中一转,鬼点子来了。他附在钱壮飞耳边,神秘兮兮地介绍了上峰的指令,拍拍钱壮飞的肩膀:“钱先生辛劳一番,如何?” “承蒙徐主任看重,钱某自当效劳,只是家中有儿有女,须安排一下。” “这个自然,这个自然。”徐恩曾象做成了一笔大买卖,满脸的愁云一扫而空,弹了弹半截烟灰,打着口哨飘然而去。 钱壮飞征得中央特科同意,与陈赓、胡北风等一起,拿着国民党的钱,在各地党组织的帮助下,安然到达沈阳。他们利用赴东北一星期的难得机会,以国民党最高特务机关的证件为掩护,巡视了中共中央特科在东北、乃至华北地区的工作。这次东北之行,为我党带回了许多不可多得的机密情报。 从东北回到上海后,“巡视组”在中央特科指示下,写了一份长达四万多字的报告,由钱壮飞带回南京,面交徐恩曾,徐看后连连赞赏:“了不起”、“了不起”。国民党高级首脑得此重要情报,也如获至宝,对钱壮飞等人大为赞赏。当钱壮飞、李克农、胡北风三人在南京中央饭店的“长城通迅社”过组织生活,谈起这件事时,不禁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几个月过去了。 有一天,当钱壮飞到“民智通迅社”找李克农、胡北风时,但见李克农愁容满面,不停地来回踱步,胡北风则双眉紧锁,坐在桌旁一个劲地抽闷烟。钱壮飞心中一顿:“怎么啦。出了什么事?” 胡北风叹一口气,递过一张报纸,钱壮飞接过一看,沉痛地说;“我们又失去了二十多位同志。” “由于叛徒告密,敌人破获了我们的一个组织。我们想了不少营救办法,可就是没有确切的消息。”胡北风不停地搓着双手,焦急地说。 李克农补充说:“在被捕的同志中间,还有一位中央委员呐。” 钱壮飞心头一阵绞痛。他忽然想起,前天他刚刚上班,一个小特务匆匆地送上一封电报:“钱先生,徐主任急电。” 钱壮飞叩开了徐恩曾的办公室,把电报交给他。 徐恩曾见是绝密电报,就装作要马上出去的样子,有意支开钱壮飞:“钱先生,马上备车,我要出去一趟。” 钱壮飞退到门口,又回转身拿一份遗忘在徐恩曾办公桌上的文件,却见徐恩曾正从贴身口袋里掏出一个蓝色封面的小本子,一见钱壮飞返回,一时不知是放回去好,还是掏出来好,显得十分尴尬。 想到这里,钱壮飞缓缓地抬起头,自言自语地说:“看来就是这封电报。” “什么电报?”李克农、胡北风双双凑近。 “一封绝密电报。前天徐恩曾一接到电报就急急忙忙去中央党部,我看好象与这件事有关。” “知道电报内容吗?”李克农问。 “不知道。这种电报历来都是徐恩曾自己翻译的,他有一本密电码。” “能搞到到手吗?”胡北风焦急地问。 “很难,这种密电码只有少数几个国民党要人才有,徐恩曾是一天二十小时不离身,就连睡觉也带在身上的。” 临别时,李克农紧紧握住钱壮飞的手,语重心长地说:“壮飞同志,此事关系重大,一定要设法把密电码搞到手。”钱壮飞凝视着李克农的脸,重重地点了点头:“请组织放心,无论如何,我会想法搞到密电码!” 七、 智取密电码 搞不到这本密电码,就无法搞到国民党统治集团的核心机密。可怎样才能既不暴露身份,又能搞到密电码呢?一连几天,钱壮飞为这件事急得吃不好、睡不实。 没想到,正当钱壮飞苦于找不到机会的时候,机会却自己找上门来了。 一天,钱壮飞正在办公室处理公务,忽听大门被敲得“嘭嘭”响。他伸出头一看,只见“正元实业社”的正门已被看门人手忙脚乱地打开,五、六个长得十分壮实的女人,正气势汹汹地一涌而进。为首的一位三十岁上下的女人正双手叉腰,大声责问看门人:“姓徐的在里边没有?” 看门人一步一步往后退:“没……没有。” “他到哪里去了?”。 “我不清楚。” “什么?”那女人柳眉倒竖,伸手一巴掌过去:“我让你不清楚。” “可……可能在中央饭店。”看门人捂着半边脸,哆哆嗦嗦地说。 “找他去!”那女人一声呐喊,众人轰的一声拥出门去,一个个争先恐后地钻进停在门口的黑色轿车,一溜烟扬长而去。 “有戏了。”钱壮飞将手中烧了半截的香烟在烟灰缸里一下摁灭,大步跨出门,熟练地启动轿车,飞快地向中央饭店驶去。 原来,那女人不是别人,却是徐恩曾的新夫人王素卿。 说来令人难于置信,徐恩曾在外面虽然如浪蝶戏花,玩女人一个接一个,可此人偏偏有个毛病,就是“惧内”,对凶横霸道的王素卿一向畏如狼虎,叫他往东他不敢向西,叫他杀鸭他不敢看鸡。据钱壮飞分析,徐恩曾在中央饭店与其姘妇王丽娜鬼混,如被王素卿当场捉住,肯定有好戏可看。而对钱壮飞来说,只要把握得好,则是进一步取得徐恩曾的信任,伺机取得密电码的极佳机会。 钱壮飞嘴角带着自信的微笑,驾着小车,熟门熟路,几个转弯就到了中央饭店。 果然不出所料,在中央饭店的一个豪华包间里,徐恩曾与其姘妇王丽娜正如胶似漆地在一起鬼混。此时,王丽娜云鬓蓬松,眉目含春,半依半靠在徐恩曾腿上,一边慢条斯理地梳理着头发,一边娇滴滴地说着一些逗情话,不时地还侧过头来,朝徐恩曾抛过一个媚眼。徐恩曾穿着白色睡衣,一手夹着香烟,一手从王丽娜的腰部穿过,在她那高高隆起的胸部不停地搓挪着。 不想,正在徐恩曾与王丽娜沉浸在温柔乡中难以自拔的时候,只听见“嘭”的一声,房门被猛烈地撞开,王素卿和五、六个女随从象狮子一样冲了进来。 “啊”,王丽娜尖叫一声,下意识地往徐恩曾怀里钻。但徐恩曾一见是王素卿驾到,不禁大吃一惊,立时把王丽娜往身边一让,自己则象装了弹簧似地跳到一旁,一张小白脸涨得通红,吱吱唔唔说不出话来。 “快给我打,打这不要脸的臭婊子。”王素卿忘了自己是什么货色,扯着嗓子尖声叫着,众随从听见命令,一拥而上,几双手专朝王丽娜胸部、下身等见不得人的地方又搡又抓。王丽娜起先还扯着嗓子,又哭又骂,但不久就没了劲,只有低声哼哼的份了。 徐恩曾见王丽娜衣衫凌乱,两只粉团似的乳房已被抓得血痕累累,一时方寸大乱,忍不住冲上前,挡在王丽娜身前,颤声大叫:“不要打了,不要打了!” 原先,王素卿不过是想把王丽娜揍一顿了事,不曾想,徐恩曾这么一挡,无异是火上浇油。王素卿见状,立时醋意大增,口里咬牙切齿地咒骂着王丽娜, 两只手则拼着命地去拉徐恩曾。 正在两人相持不下的时候,突然“啪”的一声,从徐恩曾睡衣口袋里掉出一本蓝色封面的小本子。 “密电码!”徐恩曾侧过头一看,心里咯噔一声,急忙伸手去捡。 王素卿一见徐恩曾睑色有异,便知这小本子有名堂,于是抢先一步拿在手中,信手翻了起来。 “快给我,不能翻。哎呀呀,不能翻,快给我。”徐恩曾急得语无伦次。 王素卿见状,更是得理不让人,鼻孔里“哼”了一声,顺手将本子往口袋里一塞。 “太太,太太,快还给我,这是机密;不是你该看的。” “我知道这是机密。我就是要看看你究竟有多少个机密。”原来,王素卿把这个小本子误以为是徐恩曾与其姘妇们的联络本了。 真是秀才碰到兵,有理讲不清。徐恩曾无可奈何地苦笑着,心里是又急又悔:要是上峰知道这密码本公然落入他人(即使是父母妻儿)之手,他可怎么解释得清。 正在徐恩曾搓着双手团团乱转的时候,忽然看见钱壮飞满脸笑容地出现在门口,顿时喜出望外。因为他知道,王素卿十分敬佩钱壮飞。今天,也只有钱壮飞才能平息王素卿的怒火,要回密码本,解他这个围。 徐恩曾象盼到救星一样,紧紧拉着钱壮飞的手,显得分外地“亲热”。 钱壮飞心中有数,朝徐恩曾点点头,笑容可掬地走到王素卿跟前,“亲切”地说:“徐太太,什么事使您这么不开心啊?” 王素卿见是钱壮飞,真是“满腹委屈无处诉,难得碰见娘家人”。只见她狠狠地朝徐恩曾瞪了一眼:“钱先生,你看看,你看看他这副德性。喏,这里还有不知多少的‘机密’。天啊!我可怎么活呀!”王素卿一边掏出密码本,让钱壮飞看,一边嚎啕大哭。 “徐太太,千万别生气,有话慢慢说。”钱壮飞轻声软浯地劝慰着,顺手接过密码本,递给徐恩曾。 徐恩曾感激不尽地接过密码本,但立即发现,在与王素卿拉拉扯扯中,睡衣内袋已被扯破了大半边,一时也不加思索,信手将密码本放进了梳妆台的抽屉里。 “徐太太,别哭了,自己的身体要紧啊。再说,有话还不能回去说吗。”钱壮飞嘴里劝着王素卿,心里却在盘算:如何能把密码本搞到手。 “他都不怕,我怕什么?我就是要他名扬南京城。”王素卿嘴里这么说,脚步却在慢慢地移动,终于被劝进了钱壮飞开来的小汽车。 “钱先生,我去找秘书长,让他评评,天底下有没有这个理。”王素卿虽是余怒未消,却也懂得顺势下坡,只是仍没有忘记端一端“诰命夫人”的臭架子而已。 钱壮飞淡淡一笑:“哎呀,徐太太,这可使不得。自古以来,当官的哪一个不是三妻四妾。你这么去一闹,不是明摆着让人下不了台吗?” “这样吧,”钱壮飞看徐太太脸色不豫,话锋一转,建议:“叫老徐请上几桌酒席,把南京、上海的亲戚都请来,让他当众给你赔罪认错,好不好?” 王索卿破涕为笑,默默地点头。 钱壮飞一踩油门,轿车疾驶而去。 当钱壮飞安顿好王素卿,再次回到中央饭店时,只见王丽娜满面怒容,正在收拾行李,执意要走,而徐恩曾则在一旁苦苦哀求:“王小姐,你别走,这一次我一定给你买一套最好的别墅。” “别恶心。”卫丽娜翘着小嘴,不耐烦地说:“我还当你是大老虎呢,原来不过是只哈巴狗。” 徐恩曾半张着嘴,尴尬地立着,老半天回不上一句话来。 钱壮飞见状,心生一计:何不把王丽娜安排到上海的家中呢。钱壮飞在上海的寓所,同时也是我党地下组织的一个联络站,如果让徐恩曾这尊门神去镇着,不是更安全吗? 想到这里,钱壮飞把徐恩曾拉到一边,中肯地说:“这样一闹,看来王小姐在南京也实在是不能逗留了。要不,先让她回上海住到我家去,反正我太太也是一个人住。” 徐恩曾想了一想,觉得这倒是个两全其美的好计,遂点点头,一句话也不说。 王丽娜白了徐恩曾一眼,感动地对钱壮飞说:“这可太让钱先生费心了。不过,你一定要老徐每礼拜六都到上海来。” “一定,一定。”徐恩曾脸上又恢复了血色,不等钱壮飞开口,就满口答应。 为稳重起见,钱壮飞还特意安排在“民智通迅社”工作的地下党员张慎先,专程送王丽娜前往上海。 汽车是现成的,张慎先一到,王丽娜与保姆—行就动身。 徐恩曾虽然依依不舍,但也无话可说,只好耷拉着脑袋,无精打彩地送王丽娜下楼。 一切安排妥当后,钱壮飞返回客房,迅速走到梳妆台前,用手绢包着拉手,小心翼翼地拉开抽屉:密码本赫然呈现在眼前,仿佛通体闪耀着神秘的莹气。 钱壮飞觉得热血在突突地奔涌着。可别小看这个小本子,它关系着党的安危和多少同志的生命啊! 钱壮飞迅速地把密码本攥在手里,但又忽然想到,如果徐恩曾发现丢了密码本,必然会怀疑所有在场的人,当然也包括钱壮飞。更重要的是,他们还会更换密电码。万一这样,岂不前功尽弃了? 突然,楼梯口传来“蹬蹬”的脚步声,而且越来越响,越来越近了。 是取,还是舍?取,没有多大的把握,甚至还面临暴露的危险;舍,这是多么难得的机会,白白失去了,又多么令人婉惜。怎么办,怎么办?钱壮飞的脑子象风车一样,飞速地思索着、权衡着。 徐恩曾“嘭”地推开房门,双眼紧紧地盯着钱壮飞。钱壮飞正镇定地从墙上取下装着王丽娜照片的镜框。 徐恩曾如释重负似的吐了一口气,小心地从抽屉里摸出密码本,迅速地装进内衣口袋。 钱壮飞故作不解地看着徐恩曾。徐恩曾无言以对,拍了拍钱壮飞的肩磅一同下楼。此时的徐恩曾,内心确实涌出一种歉意。他觉得钱壮飞对自己仁至义尽,而自己这样猜忌他,实在惭愧得紧。 王素卿虽然大闹中央饭店,弄了个全胜而归,但对此事仍不罢休。就在王丽娜被撵回上海的第二天,就逼着徐恩曾在南京一家豪华的酒家,举行了盛大的赔罪宴。这天,来自上海、南京各地的亲朋好友,汇聚一堂,盛况空前。 这件事,对徐恩曾来说,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那天开宴时间都快到了,而徐恩曾却仍赖在办公室里。思前虑后,迟迟不肯动身。 钱壮飞招呼完酒家的事,见徐恩曾一直没有来,心中有数,就驾车来促徐恩曾“起驾”:“徐主任,酒家那边都已办妥,大家都在等你啊。” “钱先生来得正好。”徐恩曾一见钱壮飞,喜出望外,“还是你代我去吧。” 钱壮飞连连摆手:“不,不,徐夫人有言在先,此事必须徐主任亲自料理,以示主任的诚意,小弟是绝不能越俎代庖的。” 徐恩曾无可奈何地摇摇头,磨磨蹭蹭地换上外套,顺手拿起密码本,习惯性地放进口袋。想想。又觉不妥,一时举棋不定。 “徐主任,宴会上鱼龙混杂,这种场所还是不要带去的好。”钱壮飞试探地说。 一语惊心。徐恩曾顿时醒悟过来,他想了一下,把密码本放进抽屉里。 “也好,加上把锁,再贴上封条。”钱壮飞说完,铺上白纸,信手写好:“主任,签个字吧。” 徐恩曾摸了半天也没找到钥匙。他望着钱壮飞一丝不苟的神态,大为感动,他对钱壮飞说:“算了,算了,我看还是把它交给你最保险了。” “别,别,这可使不得。”钱壮飞摇着双手,假意推辞。 “别推了,就帮我这个忙吧。我们是老乡加朋友,我还信不过你吗?” 钱壮飞露出无奈的神情,说:“承蒙主任信任,那我就不出门了。等你回来,完璧奉还。”说着,接过密码本。 徐恩曾出门后,钱壮飞随即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轻轻地关好门,拉上窗帘,兴奋地打开密码本,用照相机把它全部拍了下来。然后点上一支烟,打开当日的报纸,悠然地看了起来。 深夜,徐恩曾推门进来,见钱壮飞还在等他,带着一丝歉意说:“夜深了,怎么还没睡?” “重任在身,怎敢睡呀。”钱壮飞认真地回答,边说边从抽屉里取出密码本交给徐恩曾。 徐恩曾大为感动:“你办事总是这么认真,快去睡吧。” 密电码终于得到了,但如何利用它破译密电呢? 一连几天,钱壮飞反复琢磨、推敲,可仍是不得要领。接连几次到徐恩曾处观察,也没有看出什么奥妙。 “哟,我们的主任还准备考状元哪。”有一天,钱壮飞送一份电报给徐恩曾,正碰上徐恩曾埋头在翻一部厚厚的线装书,不禁与他开了一句玩笑。 “哪里,哪里,随便翻翻而已。”徐恩曾边说边合上那部书,钱壮飞看在眼里,那是本《曾文正公文集》。 从徐恩曾处回来,钱壮飞的脑子琢磨开了。怪呀,按徐恩曾的德性,哪里会有心思去研读这样的书籍呢?这里肯定有名堂。钱壮飞从外面悄悄借来《曾文正公文集》,与密码本一对照,真相大白:那本《文集》原来就是一把开启密电码的钥匙! 钱壮飞按捺不住心头的喜悦,真想高歌一曲。 八、六封绝密电 岁月如梭。转眼已到了一九三一年四月,南京城早已是绿波阵阵,春意融融。 四月二十五日,又是礼拜六。未到中午下班时间,徐恩曾就装束整齐,急着赴上海去会他的心肝姘妇王丽娜,寻求他所谓的罗曼蒂克情调去了。 “徐主任,放宽心在上海好好玩一天,礼拜一我开车子去接你。”钱壮飞知道徐恩曾一见到王丽娜就骨松筋软,赖着不想回来,索性做个顺水人情,十分“关心”地说。 不想,徐恩曾却摇摇手说:“不用了,后天是老太太的生日,我还要赶回来祝寿的。噢,弟兄们最近也辛苦了,下午放半天假,大家出去踏踏青。”说着,也不等钱壮飞回答,就一溜烟去了。 经徐恩曾这么一提,钱壮飞才想起,儿子已多次央求带他出去玩玩,可一直没成行,实在是委曲了孩子。 下午,钱壮飞偕同女儿、女婿、儿子来到明孝陵。只见在绿荫欲滴的枫叶下,展现着一条宽阔笔直的墓道。墓道两边,一字排列着十二对巨大的石狮子、石麒麟、石象。钱江欢呼雀跃地从一个石像跑到另一个石像,嘴里不停地叫着:“真好玩,真好玩。” “一涛,你知道这座陵墓是纪念谁的?’’钱壮飞微笑着问,一涛是钱江的乳名。 钱江侧过头,少年老成地说:“是纪念明朝皇帝的呗。” “是啊,这是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的陵墓。从明朝洪武年间开始,到朱元璋死后入葬,整整修了三十多年啊。”钱壮飞望着这座气魄宏伟的明孝陵,无限感慨地说:“这里不知耗费了多少民脂民膏!” 忽然,钱江的童声尖叫起来:“爸爸,给我们拍张照片吧!” 钱壮飞抬头一看,三个孩子站在石像前,正微笑地看着他。他举起照相机,拍下了这难忘的时刻。 “爸爸,到这里来,我也给你拍一张。”钱江兴奋地叫着,要给钱壮飞拍照。钱壮飞答应了。在钱江揿动快门时,钱壮飞故意做了个怪样子——留下了珍贵的纪念。 从明孝陵出来,走不多远,就到了中山陵。 中山陵位于南京钟山(即紫金山)第二峰南麓,是中国民主革命的先行者孙中山先生的陵墓。 孙中山(一八六六——一九二五),名文,字逸仙,号中山。广东香山人。一八九二年在香港西医书院毕业后,行医于澳门、广州。早年即有志反清。一八九四年上书李鸿章,提出革新政治主张,被拒后,遂赴檀香山组织兴中会,并几次发动武装起义,未成。一九0五年在日本组成“中国同盟会”,被推为总理,确定“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建立民国,平均地权”的资产阶级革命纲领。此后多次发动武装暴动,均告失败。一九一一年十月十日,又发动武昌起义。起义成功后,被推为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一九一二年一月一日在南京建立中华民国临时政府,宣布就职。但因革命党与袁世凯妥协,被迫辞去大总统职务。同年八月,同盟会改组为国民党,被选为理事长。一九一三年起,即主张起兵反对袁世凯的复辟行为。一九一七年,当选为大元帅,誓师北伐。后屡经失败,几至陷于绝望之中。在中国共产党和苏俄共产党的帮助下,孙中山决心改组国民党。一九二四年一月,在广州召开中国国民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提出“联俄、联共、扶助农工”的三大政策。大会以国共两党的合作为标志,宣告了革命统一战线的建立。一九二四年十一月,他应邀北上讨论国是。提出“召开国民会议和废除不平等条约”两大号召,同北洋军阀作斗争。不幸于一九二五年三月十二日病逝于北京。孙中山逝世后,开始停柩于北京西山碧云寺。到一九二九年,才迁葬到南京钟山。 “爸爸,什么叫‘天下为公’?”钱江拉着钱壮飞的手,指着进口处石牌坊上的字问。 钱壮飞认真地回答:“就是说,一个人活着,不能光为自己,应该为大家。” “哇,前面的陵墓这么高呀!”钱江望着与大门高差达七十米的孙中山墓室,惊讶地叫出声来。钱壮飞等人则怀着无限崇敬的心情,登上一级级石阶。 晚上九点钟光景,钱壮飞回到“正元实业社”。一进办公室,他就看见桌子上放着三封从汉口发来的加急电报,其中两封还写着“徐恩曾亲译”字样。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钱壮飞开始警觉起来。 “钱先生,电报。”不久,报务员又送来了第四封加急电报。 钱壮飞接过一看,也是汉口来的。“一天连发四封加急电报,确是非同小可,一定是出什么大事了。”钱壮飞心口怦怦直跳。 钱壮飞细心地拆开电报,紧张地翻译起来。 不一刻,一份电文清晰映入眼帘:“中共要员顾顺章就捕自首,要求即送南京,向蒋总司令面陈机密。” 钱壮飞摸出一支香烟,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甚至有点怀疑这是不是敌特机关为了邀功请赏而编造的谎言。 这方面的例子以往并不少见,常常会闹出已抓到中共某某要人,甚至破获中共首脑机关,而一经查明却纯属于虚乌有的笑话。 但严峻的现实又使他不得不慎之又慎。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何况,电报上白纸黑字,写得明白无误,上面还署有武汉行营主任何成浚的大名呢。 万一顾顺章真的叛变投敌,这可是关系到党中央安危的大事啊。 钱壮飞虽然没见过顾顺章,但他知道,顾顺章是中共中央政治局候补委员、中央特科的负责人,不仅掌握着中央机关和中央领导人的地址,而且完全了解我党的秘密工作方法。顾顺章一旦叛变,无疑是把我党的指挥、决策机关以及打入敌人内部的我中共地下党员,完全暴露在敌人面前。 钱壮飞不敢迟疑,马上拆开另外几封电报。 第二封密电写着:“速派军舰,解送顾顺章到南京。” 第三封密电:“军舰已由九江启航来汉,两日后可将顾顺章押到南京。” . 钱壮飞译完电报,心急如焚:如果军舰明日起航,二十六日(礼拜天)就可抵达南京,蒋介石再经过一番布署,二十七日就可在上海进行大搜捕。 “必须马上把情报送给党中央,无论如何要保证党中央在二十七日前安全转移”。 机不可失,时不我待。 钱壮飞当即查阅列车时刻表。当晚十一点,还有一趟宁沪特快列车,如乘这趟年,明晨(二十六日)六时五十三分就可抵达上海。 这时,时钟已敲过十响。 钱壮飞小心地把电报原样封好,打开门这才发现,外面已淅淅沥沥地下起了春雨。 钱壮飞伫立在细细密密的春雨中,耳边突然响起了李克农的声音:“你这个位置很重要,来之不易。伍豪(即周恩来)一再嘱咐,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能暴露。” 是啊,目前我们这些工作在特殊岗位的同志,实际上就是我党插进敌人心脏的一把把利剑,而只要自己一走,必将前功尽弃,以后就难以打入敌人心脏,获得核心机密。何况,我在这里顾顺章是知道的,可是在电报中并没人提到我,莫非其中有诈?看来还是先叫杞夫去上海,把情报送出去!我则稳住阵脚,看一看情况。 权衡再三,钱壮飞毅然来到住室,敲响了女儿的房门:“杞夫,杞夫,快起来!” 听到女儿、女婿的起床声,钱壮飞跑回自己的卧室,深情地看着熟睡中的儿子,双眼涌出了泪花。 “爸爸,要出门吗?”女儿、女婿很快出来,轻声问。 钱壮飞默默点点头,就带着刘札夫,大步走出院子,迅速地钻进了早就停在那里的小车。 发动机一响,汽车就箭一般地向火车站驶去。 路上,钱壮飞边握着方向盘,边把情况告诉刘杞夫,最后谆谆告诫说: “杞夫,情况相当紧急,一定要在二十七日之前找到舅舅(李克农),万一找不到舅舅,就去找你岳母,让她设法找到舅舅,把情况及早报告中央。” “爸爸,还是你去吧,让我留下来,你留在南京太危险了。” 钱壮飞坚定地摇了摇头,并深情地说:“你肩上的担子很重,这次去上海能不能完成任务,直接关系到党中央的安危。千万要记住,无论如何一定要赶在敌人的前面!”。 送走刘杞夫后,钱壮飞又回到办公室坐下。他一边抽着烟,一边在担心:明天是礼拜天,后天又不是接头的日子,杞夫能不能找到李克农,顺利地把情报交给党中央呢? 第二天凌晨,刘杞夫到了上海。经过一天的奔波,一直找不到李克农,只好去医院找岳母,后经张振华多方设法,仍没与李克农联系上。 “怎么办?”刘杞夫他们急得心头直冒烟。 为了不让钱壮飞着急,张振华让刘杞夫先回南京,告诉钱壮飞:“这两天内一定把情报交给党中央。” 南京。 钱壮飞与电报话务员打了个招呼,吩咐“收到急电,马上送来”。然后,回到卧室,一支接一支地抽着烟,焦急地等待着刘杞夫的电报。 “当、当、当、当……”时钟敲了四下,已是二十七日(礼拜一)凌晨四点钟了,刘杞夫的电报还没有来,钱壮飞的心都快蹦出来了。 凌晨五点多钟,报务员接连送来两封发自汉口的急电,钱壮飞拆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徐主任的秘书钱壮飞是共党分子,请速将此人扣留。”顾顺章真的已叛变,情况太危险了。 “笃、笃、笃。”忽然有人敲门,钱壮飞忙迎上去,原来是刘杞夫回来了。 “送到没有?”钱壮飞急着问。 “到上海跑了一天都没有找到舅舅,只好让妈帮着找。她怕你着急,叫我先回来,还说一定把情报送出去。” 二十七日,天刚蒙蒙亮,电报员又送来发自汉口的第六封绝密电,钱壮飞拆开一看,本来就绷紧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九、顾顺章叛变 身居中共中央特科要职、斗争经验十分丰富的顾顺章,怎么会轻易地落入敌人之手,并沦为可耻的叛徒的呢?话还得从头说起。 顾顺章早年也是条热血汉子。大革命时代,如火如荼的工农运动,使他振奋不已,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向往和憧憬,使他奋不顾身地投身进去。而且,很快以他的英勇果断、机智善变,成为工人运动的领袖,进而被调入中央领导机关。 一九二七年三月,在周恩来亲自领导下,上海工人连续三次发动武装起义,终于赶走了北洋军阀,取得了历史性的胜利,而顾顺章也在这三次工人运动中名闻上海滩。但随着职务的提高,他悠悠然、陶陶然,隐在内心深处的私欲也膨涨起来。他觉得,革命一成功,他顾顺章就是一位开国功臣,可以高官厚禄,享享洪福了。不曾想,蒋介石翻脸不认人,腰板一硬,就调转枪口,发动了震惊中外的“四一二”反革命政变。对之,顾顺章开始时也感到无比的愤怒,并进行过顽强的斗争和反击,他率领的“打狗队”,秘密处死了小少可耻叛徒,令敌人闻风丧胆。 但渐渐的,顾顺章对革命的前途感到怀疑,对革命的信念开始动摇,在政治上、生活上越来越放纵自己。尽管受到周恩来同志的多次严肃批评和教育,仍不以为然,甚至还在背地里写了给蒋介石的“自首状”,悄悄带在身边。 柿子开始烂了,迟早会掉下树。自然规律如此,人生、社会也往往是如此。 一九三一年四月,顾顺章受党中央之命,护送张国涛、沈泽民、陈昌浩同志去鄂豫皖建立中央分局。 临行前,周恩来反复关照:“老顾,这次任务非常重要,在武汉你认识的人很多,为了党的利益和你个人的安全,你要深居简出,千万不能在公开场合露面。” “放心吧,”鼓顺章嘴里这样说,心里却不以为然;“真是婆婆妈妈,我顾顺章几年来出生入死,还不是活得好好的?敌人悬赏了这么多年,连我的一根毫毛也没有碰到。” 周恩来盯着他看了一眼,耐心地说:“细心无大错,当心一点总是好的。记住,四月二十四日前一定要赶回来。” 顾顺章点点头,走了。谁知这一走,竟引发出了一起危及中共中央机关、共产国际驻沪机关的历史大事变。 原来,顾顺章完成了护送任务回到武汉时,巧遇在上海一起玩过魔术的情妇,竟置周恩来同志对他“完成任务后即刻回沪”的指令于不顾,在离汉口车站不远的“德明饭店”住下,并用“化广奇”的艺名,和情妇一起,公然在“民众乐园”表演魔术。 这天,也就是四月二十四日,汉口“民众乐园”内,演出正在进行,顾顺章与其情妇那滑稽、精彩的表演,博得了观众一阵又一阵的喝彩,演出可以说是相当地成功。 正在戏园里观众大声叫好的时候,大街上有个身穿灰布长衫、歪戴礼帽的人,却在内心里大叫倒霉。 这个人姓尤,名崇新,原是中共汉口地方党组织的负责人,一九三一年春被国民党特务逮捕后,由于经不起特务们的威逼利诱,终于说出了中共地下活动的一些情况,成了可耻的叛徒,但受“调查室”派遣的“武汉特派员”蔡孟坚,对他仍不放心,继续使用其惯用的特务伎俩,强迫尤崇新作出叛变革命的具体表现,并要求尤在几天之内必须指出其所识的共产党员。 尤崇新化装后,把帽子压得低低的,使别人不容易认出其真面目,而六七个特务打手则暗中跟随,在汉口各大马路上行走。 可是一连几天,尤崇新望眼欲穿,也不见一个共产党员的面,眼看期限一天比一天逼近,他的心里急得呀,就象是猫抓似的。 这一天,尤崇新又无精打彩地出现在街上。老实说,他几乎是绝望了。 走啊走,走啊走,前面已快到“民众乐园”了。 “这里人多,或许会碰上好运气。”尤崇新想。可是,当他走到“民众乐园”的正门时,却被一张戏曲广告吸引住了。 “广告上的人像不正是上海工人纠察队队长顾顺章吗?”尤崇新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悄悄地,尤崇新溜进戏院:“一点没错,果真是他——顾顺章。” 尤崇新对自己的发现欣喜若狂,迫不及待地赶到“侦缉处”,报告了这一惊人的消息。 “快,快,包围‘民众乐园’。”国民党的大批军警、特务们闻讯后纷纷出动,团团包围了“民众乐园”。 舞台上,顾顺章与那个情妇一起,表演正在兴头上。 突然,他发现舞台两侧,站着不少行迹可疑的人。 “不好,一定出事了。”顾顺章毕竟是具有丰富斗争经验的人,面对意外情况,他镇静地钻进台上那只“大变活人”的魔术柜。 女魔术师傻了:不对呀,还不到变的时候嘛,这老顾是不是演昏了?台下的观众则兴致勃勃地盯着魔术柜,期待着魔术柜里能变出什么新花样来。 哪知,左等右等,总不见“活人”出来。 尤崇新等人在侧幕旁等了老半天,总不见顾顺章出来,情知有异,就带着几个人爬上台,拉开魔术柜,却只见柜内空空,哪里还有人影——顾顺章早已从暗道遁走了。 “快追,快追!他逃不远。”尤崇新连呼上当,急命喽罗四出搜查。 顾顺章从暗道出走后,顺梯子跑上天桥,但他朝下一看,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楼下军警林立,整个“民众乐园”已被围得水泄不通。 顾顺章心中懊悔极了。早知这样,不如听周恩来的话,要是自己不在汉口逗留,要是不在舞台上演出……唉,一切的一切都已迟了。 正当顾顺章悔恨交加时,梯子上,特务们也正在一步步包抄上来,为首的尤崇新不无揶揄地说:“顾先生,跟我走一趟吧。” “可耻叛徒!”顾顺章乘其不备,突然抬起手,给尤崇新一记重重的耳光。 尤崇新退了两步,捂住半边脸,恼羞成怒地叫:“给我抓起来!” 顾顺章知道自己已走投无路,长叹一声,附首就擒。那名女魔术师也被抓了起来。 武汉行营侦缉队。 尤崇新朝着顾顺章大喊大叫,气势汹汹地逼顾顺章供出同党。 顾顺章自恃是尤的老上级,大小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哪里能把他放在眼里,露出一脸嘲弄、卑视的神情:“尤崇新,国民党这一套我见得多了,我想你应该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来人,给我拉出去狠狠地打!”尤崇新勃然大怒。 “放肆!” 随着一声喝叱,武汉行营侦缉处长蔡孟坚从幕后走了出来,向喽罗一挥手:“给顾先生倒茶。”又朝顾顺章抱抱拳:“抱歉,抱歉,学生晚来了一步,让先生受惊了。” 顾顺章冷冷地看着他,鼻孔里“哼”了一声算是回答。 蔡孟坚朝顾顺章看了一眼,见他态度比较坚硬,掏出一根香烟,放在鼻子底下嗅了嗅,软中带硬地说:“顾先生,我们虽然未见过面,但我知道你,你也一定知道我,一切用不着多说。要生,便说出你知道的一切;否则,只有死。” 顿了顿,蔡孟坚又接着说:“是死是活,你自己好好考虑考虑。” 说完,对喽罗手一摆:“送顾先生去休息。” 不久,顾顺章被押回原来的旅店。到旅店不久,顾顺章突然对押送他的喽罗提出:要马上面见蔡孟坚。 审讯室。 蔡孟坚见了顾顺章后,心里暗暗嘀咕:只隔了几个小时,这顾顺章怎么一下子变得畏畏缩缩,似乎矮了一截? 的确,顾顺章经过一路反复思考,已经死心塌地拜倒在敌人的脚下,成为可耻的叛徒。 蔡孟坚是何等人物,两个眼珠子一转,早已心中有数,于是,正襟危坐,板起了脸,故作严厉地问:“你就是顾顺章吗?” 顾顺章一愣,马上意识到:“他姓蔡的无非是想刹刹我。”心中不悦,傲然而答:“我是谁你还不知道吗?” 蔡孟坚一时语塞,换了口气:“听说顾先生要见卑职,不知有何见教?” 顾顺章心想,这还差不多。竟恬不知耻地说:“我有对付共产党的大计划,请你即速安排本人面见蒋总司令,我有要事面陈。” “这分明是看不起我蔡某人嘛。”蔡孟坚满肚子不高兴,但一时又不便发作,就把这件事禀报了上峰——武汉行营主任何成浚。 四月二十五日上午,何成浚又提审了顾顺章。顾顺章为了表示叛变的诚意,就把党中央驻武汉的交通站,鄂西联县苏维埃政府及红二军团驻武汉办事 处都给出卖了,致使这些机关遭到敌人的破坏,十多位同志惨遭杀害。 审讯中,顾顺章又两次提出:“请速派人把我送到南京面见蒋总司令,共商救国大计,把在上海的共产党领导周恩来等人统统抓起来。” 何成浚听后,心里高兴得发痒。一边安排军舰,准备专门押送顾顺章赴南京,一边命令部下,马上向南京发电,以图抢夺头功。 蔡孟坚知道何成浚抢功,心中老大不快,但官大一级压死人,真是敢怒不敢言,有苦说不出。 第二天(二十六日)早晨,蔡孟坚亲自去看顾顺章,告诉他军舰已从九江启航,明天早晨可到汉口,并让他不要着急,南京方面接到电报,一定会大喜过望,专候顾顺章光临。 谁知,顾顺章一听说电报两字,顿时两眼发直: “电报。你们向南京发了电报?” 蔡孟坚见状,还以为顾顺章喜极失态,遂点了一支烟,吸了一口,悠悠然地看着他。 “唉,抓不到周恩来了。”顾顺章叹了口气,手脚发软,一屁股坐下。 蔡孟坚还不知就里:“顾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顾顺章有气无力地说:“你们不知道,调查室秘书钱壮飞是共产党。” 蔡孟坚闻言大吃一惊,当即向何成浚作了报告。 不想,何成浚却不以为然:“堂堂调查室,混个把共产党分子也没什么了不起,我发出的都是绝密电报,除了徐主任谁也看不懂。难道还能怀疑徐恩曾吗?” 说归说,何成浚毕竟不敢大意,在四月二十七日凌晨又向南京拍发密电,告知:“钱壮飞是共党分子。”为保万无一失,又改军用飞机押送顾顺章赴宁。 这也就是钱壮飞一连收到六封加急绝密电报的底因。 十、从容离南京 钱壮飞接过汉口发来的第六封加急密电,不敢怠慢,拆开一看,原来上面赫然写着:“已找到飞机,上午可抵南京。” 情况极其危险,钱壮飞不由急出一身冷汗:从汉口到南京,乘飞机不到几十分钟的时间!眼下这个历尽艰险、呕心沥血所占领的极其重要的战斗岗位,是无法再坚持下去了。 钱壮飞迅速从容地处理了文电和帐目后,赶到“民智通讯社”,通知地下党员张慎先撤离。但没有找到人,就按原先约定的暗号,用刀在其墙上挂着的地图上划了一道缝,表示情况紧急,应迅速撤离。 回到“正元实业社”,又给天津“长城通讯社”拍发了“潮病,望速返”的急电,通知胡北风、张家咙即刻撤离。 待妥善处理了这一系列工作后,钱壮飞即回到家里,查看火车时刻表。 上午十时有一趟火车到上海。 女儿、女婿也感到事态严重,赶快围了上来。 “爸爸,你快去上海吧,让我们在这里稳住徐恩曾。”刘杞 夫说。 钱壮飞沉思了片刻,动情地说:“看来也只能这样了,我乘这趟车亲自到上海,有人问起,就说刚才还在这儿。这样也许还可以争取点时间。不过,你们可要受苦了。” 看着即将离别的父亲,女儿、女婿不由流下泪来。 少顷,刘杞夫拉着钱壮飞的手,郑重地说:“爸爸,党的利益高于一切,您就放心地去吧。” “你们要好好地照顾弟弟。现在时间还早,你们先去休息,早晨照常去上班、去上学,千万不能惊动敌人。” 钱壮飞开门出去,只见天际东边已现出鱼肚白。 四月二十七日清晨,徐恩曾春风满面地从上海回来。 钱壮飞迎上前,亲手把六封电报交给他:“徐主任,武汉方面来的。” “放着吧,还不是老一套,小题大作,邀功请赏呗。”徐恩曾不以为然地把电报往桌面上一放,脱去外衣,挂在身后的衣架上。然后,弹出两支香烟,一支叼在嘴里,一支抛给钱壮飞。 “徐主任,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就先走了。”钱壮飞从容地说。 “快去吧,我这里没事。”徐恩曾漫不经心地摆摆手。 “叮呤呤,叮呤呤……”钱壮飞出去不久,徐恩曾桌上的电话就急急地响了起来。 徐恩曾懒懒地提起话筒。刚“嗯”了一声,突然,屁股象装了弹簧似的,猛地弹了起来,连声说:“是,是,我马上就来。” 电话是陈立夫打来的,他告诉徐恩曾:“武汉抓到了一个共产党大头目,现在已经押到南京。你快到中央党部来一趟。” 徐恩曾上了汽车,钱壮飞马上向中共中央发了一封急电:“潮病危,速返。”示意情况异常紧急,请马上撤离,然后不慌不忙地貌登上了东去的列车。 列车响着鸣笛,呼啸着朝上海方向驰去。 南京军用机场,押送顾顺章的专机也正在降落。 顾顺章下了飞机,还未来得及舒口气,就被塞进一辆乌黑的小车里,急急地向国民党中央党部方向奔驰。陈立夫、徐恩曾正在等他们。 顾顺章一见徐恩曾,辟头就说:“贵室的钱壮飞是共产党,速将此人扣留。如果他逃了,那就全功尽弃。” 徐恩曾脸色顿变。 “这个,我已经有所安排,请放心,一会儿蒋总司令在官邸接见顾先生。”还是陈立夫老练,一边示意顾顺章坐下,一边为徐恩曾打圆场。 一阵寒喧后,陈立夫问起,顾顺章为什么会改弦易辙时,顾顺章努力装出一种英雄气慨,恬不知耻地说:“过去,兄弟以为要救中国,必须同北洋军阀作斗争。民国十三年(一九二四年)以后,又觉得要救中,国,必须先同国民党作斗争。” 说到这里,忽见徐恩曾脸色阴沉,忙改口说:“近几年我亲眼看到共产党内部流弊甚多,又觉得要救中国非共产党所能为,所以我早有归顺之意。”说着,从身上掏出早几年就写好的“悔过书”递过去。 陈立夫点点头,顺手接了过来。 这时,一个秘书进来,报告陈立夫,“总司令官邸来电话,请顾先生马上去。” 陈立夫对顾顺章很客气地说了声“请”,顾顺章很得意地站起来,走在前面。 陈立夫有意落在后面,低声但严厉地对徐恩曾说:“把钱壮飞给我扣起来!” 在蒋介石官邸,顾顺章终于面见了当时不可一世的蒋总司令,但他万万没想到,凭他一个阶下囚的身份,哪能跟堂堂的“国民革命军”总司令商谈什么国是,只不过是在蒋介石面前站了几分钟,得到几句简短的“训示”而已。 “落水的凤凰不如鸡,下山的老虎被狗欺”。到此时,顾顺章好后悔啊。但事到如今,早已断了归路,也只好横下心,一条黑道走到底了。 “正元实业社”。 徐恩曾一进门,就扑进钱壮飞的办公室,没有见到人。又跑到钱壮飞家,见钱椒、刘杞夫、钱江正在吃早饭,就问:“你爸爸呢?” 钱椒等人假装客气的样子,马上让坐。钱江则头也没抬,说:“爸爸吃完饭刚出去。” 徐恩曾一看桌上还真有一付刚吃完饭的碗筷,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了地。他哪里知道,这是钱椒他们为对付他而摆的迷魂阵。 徐恩曾急忙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安排军警、特务们封锁一切交通要道,发现钱壮飞立即逮捕。 七时,电话铃又响,是陈立夫打来的,问钱壮飞抓到了没有。徐恩曾说:“你放心,他刚刚还在这儿,我已封锁了整个南京城。” 徐恩曾耐着性子在办公室里左等右等,但钱壮飞始终没有出现,也没有接到抓获钱壮飞的消息。他越等心里越不安,越等越感到自己被人利用的耻辱。 “不,我要亲自抓到钱壮飞,要不,就抓住钱壮飞的女儿、女婿、儿子,用他们的鲜血为自己雪耻!” 徐恩曾又一次走进钱壮飞的办公室,想查一点有价值的东西。但只见文件柜内,文件整整齐齐一点没有动。又拉开抽屉,几本往来帐本,也是清清楚楚。 最后,才在办公桌的玻璃台板下发现了一封给他的信,上面写着: “可均先生大鉴: 行色匆匆,未及面辞,尚祈见谅。政见之争,希勿罹及子女。不然,先生之秽行,一旦披露报端,悔之晚矣!” 徐恩曾掂了掂手中的纸条,觉得很重、很重:以前,他把钱壮飞视作心腹,许多秽行如贪赃枉法、剪除异己,直至寻花问柳、金屋藏娇,钱壮飞是无—不知,只要说出去一两条,自己就得脑袋搬家。 “钱壮飞啊钱壮飞,你可把我害惨了。” 思来想去,徐恩曾觉得还是先保住自己要紧,他知道共产党讲话是算数的,只要自己不加害钱壮飞的子女,他们决不会投石下井。但钱壮飞这样一个大共产党跑了,对他的子女不抓一下,对上面也实在无法交代。他权衡了许久,终于想出了一条两全之计。 他跑到钱壮飞家里,把钱椒、刘杞夫叫到跟前,故作严峻地说:“经查明,你爸爸是共党分子,上面正在缉捕他。” 钱椒装作不解的样子问:“徐伯伯,我爸爸一直跟着你,怎么会是共产党呢?不会是人家冤枉他吧,你可要为我们作主啊。” “我也自身难保了,你们还是先委曲一下吧。”徐恩曾苦笑着摇摇头。突然,他见钱江不在家:“你弟弟呢?” 刘杞夫一无惧色:“他上学去了。” 其实,当徐恩曾第一次来到钱壮飞家后,钱椒、刘杞夫就意识到自己已经无法撤离。他们早已置生死于度外,但望着不到十岁的弟弟,不禁心如刀绞,估计敌人对这么小的孩子不会注意,就让弟弟装着没事人一样,大模大样走出了“正元实业社”的大门。 这一切,钱椒、刘杞夫当然不会告诉徐恩曾。对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徐恩曾也不会放在心中。他让人将钱椒、刘杞夫带走。临出门,又将负责带人的小特务头目唤住,耳语了几句:“不要为难这些孩子。” “知道,知道。”这个特务小头目小眼睛一转,向徐恩曾献媚地说。 徐恩曾回到自己办公室,马上向陈立夫挂了个电话,向这位表兄弟陈述钱壮飞及其子女的情况,虽然免不了挨上一顿训,但毕竟是“姨表亲,打断骨头连着筋”。而且,这位陈立夫也知道,如果过于深究,不仅使徐恩曾难堪,说不定还会连累到自己。考虑再三,总算答应对刘杞夫、钱椒不予追究,关了一阵也就放了。 再说一下钱江的情况。自从“正元实业社”逃出后,钱江有家归不得,只好凭着姐姐匆匆交给他的一点钱,在街头流浪。不久,钱用光了,就只好象所有的乞儿一样,有一顿没一顿地乞讨着吃。晚上没地方睡,常常是在桥洞下、破棚子里将就着合合眼。 一个时期以后,钱江在一家戏院的海报上,得知二姐黎莉莉(因从小给一位叫黎锦辉的人当女儿,故改姓黎)随“明月歌剧社”到南京演出。一连几天,钱江都早早地候在戏院门口,希望能见到二姐。但不知为什么,戏演了好几场,就是没有看见二姐从大门出来。有一次,钱江乘看门人不注意,终于混进了戏院,并在后台找到了正在卸装的二姐。 “姐姐。”见了亲人,钱江忍不住大哭起来。 “弟弟,你吃苦了。”黎莉莉见到自己疼爱的弟弟竟被折磨得这个模样,禁不住心疼地抱住他,两行热泪突眶而出。 回到剧院的临时住宿处,黎莉莉悄悄地告诉钱江,他们的妈妈就隐蔽在上海“明月歌剧社”内,当一名保健医生。 第二天,黎莉莉给钱江买了去上海的车票,安排他乘火车回到了上海,找到了张振华,终于结束了孤苦无告的流浪儿生活。 话说回来。四月二十七日清晨;顾顺章一听钱壮飞跑了,顾不得埋怨,为自己计,当前头等大事,就是亡羊补牢。这是最后的一次机会了。此时,他显得异常果断、坚定:“钱壮飞一定到上海报告去了。快,快!立即通知沪淞警备司令部、上海市警察局,派人封锁火车站。” 上海。 一时警笛狂鸣,各路军警纷纷出动,火车站.汽车站等各交通要道均被严密封锁。 南京。 顾顺章沉思一下,面露喜色:“对了,今天不是接头的日子,就是钱壮飞接上了头,他们也来不及转移。快,马上到上海搜查。” 上海。 钱壮飞早已下了火车,又在东方旅社找到李克农,并把情报直接报告了党中央。周恩来同志得知后,当机立断,采取应急措施切断了顾顺章所知的一切线索。当天晚上,中共中央机关全部安全转移。 当顾顺章带着国民党军警特务,象疯狗一样扑向中共中央机关及中央主要负责人的住宅时,只见早巳人去楼空,敌人的恶毒阴谋也顿时成了泡影。但顾顺章仍不死心,他又带着特务们先后破坏了上海几处来不及撤离的地下交通站,逮捕了一批地下工作人员。特别严重的是,顾顺章还供出被国民党逮捕可一直未暴露身份的恽代英同志,以致其遭到反动派的杀害。 恽代英同志是一九三0年四月在上海被捕的,因为恽代英英勇机智,应付从容,其真实身份并未被敌人识破,只是以共产党嫌疑犯的身份被关在国民党的监狱里。 恽代英在监狱里继续进行革命活动,并通过为“犯人”打败洗衣的杂役妇人,传递消息,与中共中央保持联系。所以顾顺章对恽代英所用的化名、番号以及关押的监号等,知之甚详。 在顾顺章说出恽代英的真相后,徐恩曾即派手下得力特务,携带一本上面刊有恽代英相片的黄埔四期同学录(恽代英是黄埔军校四期政治教官)到狱中对证。在查对证实到那个共产党嫌疑犯确实是恽代英以后,徐恩曾极为高兴,当即面陈陈果夫、陈立夫,并转告蒋介石。同时,又让特务们对恽代英进行一系列的威逼利诱,企图迫其叛变革命,获得有关中共高级领导机关的各种情况。可是,恽代英始终忠贞不渝,虽经残酷刑具的百般拷讯,除承认自己是一个共产党员外,无任何供词。蒋介石在恼羞成怒之下,下令杀害了他。 在刑场上,恽代英毫无惧容,大义凛然,高呼“中国共产党万岁”、“打倒国民党反动派”等口号,并引吭高歌《国际歌》,充分表现了共产党员的崇高品质。 鉴于顾顺章的叛变行为对党的危害极大,中共中央于一九三一年五月二十一日,专门发出第二百二十三号通知,决定“永远开除顾顺章的党籍”,并号召全党同志“加强群众工作,严密组织,特别注意秘密工作,一致起来消灭中国工农群众的敌人顾顺章以及一切共产主义的叛徒。” 同年十二月十日,中华苏维埃临时中央政府人民委员会发布由毛泽东同志签署的为通缉叛徒顾顺章的通告,指出:顾顺章已经堕落为蒋介石秘密杀人机关的要员,“与陈立夫、陈果夫、徐恩曾、杨虎等反革命凶犯同为蒋介石杀人的助手。”号召广大工农劳苦民众一致行动起来,缉拿和扑灭叛徒顾顺章。 顾顺章这个可耻的叛徒,叛变革命后加入了国民党特务组织“蓝衣社”,充当敌人破坏革命的鹰犬。但是,徐恩曾对他并不放心,暗中派亲信特务对他加于监视。在此后的几年中,顾顺章只是在徐的手下担负了训练特务的工作。 一九三四年,为了培养军统特务,加强其反共反人民的罪恶活动,戴笠商得徐恩曾的同意,报请蒋介石批准,从中统借调顾顺章参加军统在南京洪公祠训练班的训练工作。从此,顾顺章与戴笠直接发生关系。戴笠为与徐恩曾争宠,企图使顾从暂时借用变为长期使用,而顾顺章由于在中统长期郁郁不得志,也想乘机改换门庭,投靠军统。可是他没料到,投机不成,反而成了国民党特务机关的派系倾轧中的牺牲品。一九三六年冬天,国民党江苏省保安司令部奉命将顾顺章枪毙于镇江市。这就是顾顺章叛变革命的最后下场! 十一、蛟龙归大海 钱壮飞在完成保卫上海党中央的任务后,根据党组织的安排,隐蔽在上海安南路地下党员李宁超的家里。一九三一年六月,经广东汕头、潮州、大浦,进入中央苏区,被安排在建宁康都圩红一方面军司令部卫生所做医务工作。 钱壮飞早年在北京就是学医的,现在在红军医院工作,更是得心应手,并且很快就成为苏区有名的医生。 一九三一年九月,曾在中央特科工作的邓发与李克农、胡北风等人先后来到苏区。 “咳,那不是钱壮飞吗?”一天傍晚,胡北风与中央苏区一位部门负责人在细长的田埂上散步时,忽然发现远处大道上一位拎着医药箱的军人有点象钱壮飞,禁不住问。 “是的,钱医生医术高超,在苏区可是人人皆知的名医。”那人说。 “老钱,等一下,我是胡北风!”胡北风一见果然是钱壮飞,不顾脚下路窄泥泞,一边喊,一边朝钱壮飞奔去。 “啊,是老胡。”钱壮飞回过头,见是胡北风,也忘情地奔了过来。 在大道与田埂的交叉处,两位同生共死,肝胆相照的老战友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许久,许久,胡北风才分开身,细细地打量着钱壮飞:身着一套粗布军装,脚穿一双半旧的草鞋…… 完全是一个普通的红军战士的装束。 “你真行啊,转身就成了大名医啦。”胡北风风趣地说。 “嗨,‘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呗。有空吗,到我家去坐坐,已经几个月没见面了。”钱壮飞热情地邀请胡北风。 此时,那位部门负责人也已跟了上来。 “今天不去了,过几天我一定登门拜访。” “好,一言为定。” 望着钱壮飞坚定有力的步伐,精神抖擞地消失在一片晚霞之中,胡北风无限感叹地就;“钱壮飞。这是一位多么好的同志啊!” 几个月后,钱壮飞奉命担任中央保卫局局长的职务。一九三二年六月,调任红一方面军保卫分局局长。九月,兼任中国工农红军抚恤委员会总会委员。 一九三三年四月,钱壮飞调任中央军委后方二局局长。同年五月,改任中央军委二局副局长。 “保告。” 钱壮飞刚上任没几天,就碰到了一件棘手事,这就是:在二局工作的同志,由于对机要、保卫工作的作用和意义不够理解,认为一天到晚与电报打交道,还不如上前线真刀真枪地和敌人拚杀来得有劲。于是,不少人对工作不安心,一次又一次找领导,坚决要求上前线。这不,又一位战士找上门来了。 “小鬼,怎么又绷着脸,是不是跟谁呕气了。”钱壮飞从铺满材料的桌子上抬起头。 “与你呕气呢。” “哦?” “首长,让我上前线吧。” 那位战士犟着头,坚决地说:“我当红军就是为了打仗,消灭白狗子,报仇雪恨,这里却连枪炮声都难得听见。” 他停了一下,看了看钱壮飞的脸,见钱壮飞认真地听着,就恳求说:“首长,还是让我去吧,我可不是怕死鬼。” “小鬼啊,”钱壮飞拍了拍那位战士的肩膀,耐心地说:“要求上前线消灭白狗子,这种想法是对的,但机要、保卫工作也同样是为了消灭白狗子啊。” 钱壮飞站起身子走到窗前,语重心长地说:“上前线是直接与敌人斗,在保卫二局工作则是间接地同敌人斗,而且更复杂、更困难。革命战士应当以大局为重,以革命利益为重。你琢磨琢磨,是不是这个理?”, 一席话说得这位战士心悦诚服。 由于钱壮飞对同志们的一些思想问题,不是简单地进行批评,而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所以,二局的同志总是愿意问他反映思想。 在中央苏区,钱壮飞就象蛟龙归海,如鱼得水,不仅在本职工作方面做得井井有条,而且在编剧、表演、美术等方面都充分展示出惊人的才华。 由于中央军委二局是一个刚刚组建的新单位,人员偏少,工作不熟,几乎每件工作都要钱壮飞带着干。他除参与电报破译工作外,主要负责情报的整理、通报工作,并分别呈送军委、总部领导同志和共产国际军事顾问李德。除此之外,他还担负着绘制敌人行动位置图和军事部置图表的任务。朱德总司令、周恩来副主席回到瑞金后,曾多次称赞他对猜译工作和编制我军密码的创造发明。 一九三三年十一月,国民党十九路军蒋光鼐、蔡廷锴将军联合李济深等,在福建成立了“中华共和国人民革命政府”。我党代表张云逸就是带着钱壮飞编制的密码本,赴福建十九路军开展工作的。 工作之余,钱壮飞曾根据自己的亲身经历,编写了反映我党地下斗争内容的剧本《红色间谍》,并与李克农、胡北风同台演出。虽然当时由于条件的限制,演出时的道具相当简陋,可由于他们是自己演自己,所以演得真实、自然、生动、感人。 在此期间,钱壮飞还以法国名画《最后的晚餐》为剧名,创作了一个曾在中央苏区轰动一时的剧本: 名画《最后的晚餐》产生前,画家要找一个世界上最美的人和最丑的人担任模特儿。画家到农村去,听到山上有个人在唱山歌,他就跟着歌声走去,原来唱歌的是一个长得非常健壮的樵夫。这个樵夫脸色红润,眼睛大大的,简直英俊极了。 “请你给我当模特儿吧,要钱给钱,要吃饭给吃饭。”画家很满意地说。 最美的人画好了,大家都觉得这个模特儿选得很不错。于是,画家又忙着找世界上最丑的人。可找呀、找呀,怎么也找不到。 有一天,画家跟人家去参观监狱,看见一个强盗,唉呀,丑恶极了!简直不堪入目。画家满意地说: “好吧,就画他了。” 不久,最丑的人也画好了。一些画家在评论《最后的晚餐》时,几乎异口同声地提出了一个问题,“为什么有的人这样美,而有的人却这样丑呢?”但当时谁也找不出一个令人信服的道理来。结果,他们去问那位当模特儿的强盗,那位强盗说:“我就是从前当过模特儿的那位樵夫啊,可是这年头兵慌马乱的,没法子,只好当强盗,谁知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这个戏演出后,红军官兵看了都很受感动,许多人都说:“这么好的人,最后被沦为丑恶的强盗,这笔帐应当算到反动政府的帐上!” 不久,钱壮飞又与戏剧家李伯钊合作,根据真人真事,创作了戏剧《为谁牺牲》,反映一个白军士兵怎样受害,后来终于投奔红军的故事。这个剧本上演后,在红军中也引起了很大的反响。 钱壮飞的书法艺术,在中央苏区是出了名的。他的字不仅功底深厚,而且左、右两手能同时运笔,令人叹为观止。他曾为瑞金红军列士纪念塔挥毫题写了“踏着先烈的血迹奋勇向前”几个闪光大字。中央苏区《红色中华报》的刊名也出自他的手笔。 钱壮飞对漫画创作也有相当造诣。他常常为《红星报》创作漫画,以形象、生动的比喻教育自己的同志。他创作的漫画《打狗图》,战士们印象最深刻:一个战士踩在狗的腰部,两手揪着狗尾巴,一个战士举棍猛击狗头。以此比喻:红军的守备部队和攻击部队担负的任务同样重要。这幅漫画刊出后,对后方的战士,特别是一心要到前线打仗的同志是一个很好的教育。 针对当时部分战士用剩饭自己养鸡而集体的鸡又常常挨饿的情况,钱壮飞在墙报上画了大、小两只鸡:母鸡没粮吃,在哭;小鸡吃得饱饱的,在笑。画旁还注了一行字:只见小鸡笑,不闻母鸡哭。这幅漫画的寓意很明白,一看就知道是在批评在军队中个人养鸡不好。这样,原来养鸡的同志也自愿地不喂了。 钱壮飞又是一位出色的建筑师,瑞金的中华苏维埃大礼堂、叶坪的炮弹型“红军烈士纪念塔”,以及为纪念红军将领赵博生、黄公略设计的形似堡垒的“博生堡”和三角型的“公略堡”,一九三四年红军总部颁发的“八一”奖章图案,都是钱壮飞的杰作。 十二、血洒长征路 一九三三年十月,蒋介石在连续发动四次反革命“围剿”均告失败的情况下,狗急跳墙,收集了一百多万军队、二百多架飞机,对我中央革命根据地及邻近的湘赣、闽浙赣等根据地发动了第五次反革命“围剿”。这一次敌人吸取了前几次“围剿”的教训,改变了战术,采取了碉堡推进、步步为营的“保垒政策”,把红军严密地包围起来。每到一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那时候,中央苏区红军已发展到十万人,民兵、赤卫队已发展到了二十万人。但是以王明为代表的“左”倾错误领导人,完全抛弃了毛泽东的军事路线,在反“围剿”开始的时候,主张全线出击,攻打敌人的坚固阵地,“御敌于国门之外”,迫使红军与优势敌人死打硬拚;当进攻受到挫折以后,他们又畏敌如虎,主张分散兵力,处处设防,节节抵御。结果,红军处处被动,处处挨打,奋战一年,不仅没有能打退敌人的“围剿”,反而只有实行战略转移。 一九三四年十月,中国工农红军第一方面军八万多人,从江西瑞金、于都和福建的长汀、宁化出发,开始了举世闻名的二万五千里长征。 中央军委二局,担负着保卫党中央的重任。钱壮飞与二局的同志一起,从江西瑞金梅坑出发,一路行军,一路工作。为了工作方便,军委二局分成两个梯队,一个前梯队,一个后梯队。有时甚至分为三个梯队,保证日夜二十四小时工作不停顿。 从中央苏区撤离时,组织上考虑到钱壮飞年龄比较大,给他安排了一匹骡子,但他却很少自己骑,经常给同志们驮行李,或是让给有病的同志骑。行军路上有人生病,他还亲自给看病,开药方。 长征途中,有个姓李的战士患了疟疾,病情一天重似一天。 “放下我吧,不要连累同志们。”那位战士再三恳求。但同志们谁也不肯放下这位在战火中冲杀出来的阶级兄弟。 消息传到钱壮飞耳边,他二话未说就拎着医药箱赶去了。 钱壮飞认真地检查了病人的情况,安慰了几句后,从箱里掏出了一包自己在长征途中采集来的草药,交给患病的战士。那位战士按嘱服了药后,没几天就痊愈了。 不久,钱局长的“神医”美名在整个红军队伍中传开了,来找他医病的人愈来愈多, “首长,人家都在说你是‘神医’呢。”二局的战士们告诉钱壮飞,语气里充满了自豪和光荣。 钱壮飞听后哈哈一笑:“哪里来的‘神医’?那是他们胡编的。”他拍了拍药箱,戏谑地说:“我现在可是个‘过路郎中’啊。” 长征路上险阻重重。蒋介石在江西、湖南、广东、广西设下了四道封锁线,而红军却因以王明为首的“左”倾领导人采取退却中的逃跑主义,一路上带着大批笨重的辎重,既要对付穷凶极恶的敌人,又要掩护庞大的后方机关,行动缓慢,损失惨重。当经过苦战,渡过湘江时,人员已经折损过半。 形势非常危急。 钱壮飞终日与中央领导同志在一起,而且具体负责情报工作,对严峻的形势更是了如指掌,但他始终保持开朗、乐观的性格,工作起来,精神抖擞,不知疲倦。一有空隙,还热心地为战士们讲故事,帮助他们学文化。 一个夜晚,红军在一整天的急行军后,在一个小山岗上露宿。 这天,天气特别晴朗,只见湛蓝湛蓝的天空上,布满了金色的小星星。 安顿下来以后,几个战士习惯地挤到钱壮飞身旁。 钱壮飞在详细讲解怎样辨别北斗星以及怎样看着它走路等知识后,突然转过话头,问身边的战士。 “你们知道是月亮大还是星星大?” “月亮大。”战士们不加思索,异口同声地回答。 “真的吗?”钱壮飞见没人回答,微微一笑,肯定地说:“应该是星星大。因为月亮是地球的卫星,离地球最近,所以看上去大。其实,我们看到的星星不知要比月亮大几百倍、几千倍,甚至几万倍。” “这会是真的?”有几位战士搔搔头,还有几分不信。这并不奇怪,在红军队伍中,大多出身于贫苦农民家庭,许多人连自己的名字也未必识得全,更不用说科学知识了。 “事实上,我们看到的星星大多比地球也要大许多倍。我们住的地球,不过是太阳系六大行星(注:应是九大行星,当时只发现六大行星)中的一个,还有五个行星是:金、木、水、火、土。” 钱壮飞扳着手指,耐心地说。 此时的钱壮飞,在战士们的心目中,已经不是“神医”,更不是“首长”,而是一个道道地地的小学教师了。 “太阳系还不算大。与银河系比起来,它不过是一粒小芝麻。而银河系在宇宙中,也不过是浩浩大军中的一个战士。” 战士们为这风趣的比喻笑起来。 “按理说,在地球以外的一些星球上也应该有生命存在,或许在科学上比我们更发达,只是现在没有联系上。” “如果能到天上看看就好了。”几个战士发出感叹。 “是啊,我们不要被眼前的困难所吓倒,抓紧时间,好好学习,等以后消灭了反动派,劳苦大众当了家、作了主,我们就可以造出自己的登天飞机,到月亮、火星,还有其它的星星上去看看……” 夜更静了,天上的星星也更亮了。钱壮飞和战士们都沉浸在对未来美好前景的无限憧憬之中。 蒋介石的四道封锁线,没有困住英勇顽强的红军战士,又在通往湘西的途中布下重兵,企图消灭我军,而“左”倾错误领导人却率领剩下的三万多红军,坚持向湘西进军,在这危急关头,毛泽东同志坚持主张停止去湘西,改向敌人力量薄弱的贵州。这个建议得到周恩来、张闻天、王稼祥等大部分领导同志的赞同,红军改向贵州前进。 一九三五年一月,红军强渡乌江天险,解放了贵州重镇遵义,并在遵义召开了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会议集中全力纠正了以王明为首的中央领导人在军事上和组织上的“左”倾错误,肯定了毛泽东的正确主张,选举他为中央政治局常委。会后,中央决定由张闻天负责全面工作,由毛泽东、周恩来、王稼祥组成三人军事小组,全权负责军事指挥。遵义会议的召开,结束了王明“左”倾冒险主义在中央的领导,确立了毛泽东在红军和党中央的领导地位,在最危急关头,挽救丁党,挽救了红军,挽救了中国革命。 为了做好遵义会议的安全保卫工作,钱壮飞与二局的同志一起,几天几夜未曾合眼,协助保卫局做了大量准备工作。会议期间,钱壮飞也是自始至终坚守岗位。一直到会议结束,整个红军队伍在高呼“毛主席万岁”时。钱壮飞他们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会议结束后,钱壮飞又随红军中央纵队四渡赤水,二占遵义,足迹遍及赣、粤、湘、桂、黔诸省。 一九三五年三月,钱壮飞被中央任命为红军总政治部副秘书长。 一九三五年三月三十一日。红军中央纵队经梯子岩,二渡乌江,抵达贵州熄烽县牛场时,突然被几架国民党飞机发现。万恶的飞机对着红军队伍狂轰滥炸,不少战士倒在血泊之中。 “揍他狗入的!”有个叫小虎的红军战士,见此情景,满眼冒着怒火,从树丛中跳出身来,举起枪瞄准飞机便打。但由于当时红军的武器大多是自己用土法打造出来的,射程很近,哪里能揍得下在天空中横冲直撞的飞机呢? 这时,那架被小虎打了几枪国民党飞机,恼羞成怒,在转了一圈以后,猛地拉低了高度,带着刺耳的怪叫声,野兽般地朝小虎扑了下来,飞机肚下的机枪,不时地喷着火舌,象毒蛇吐出的舌头,穷凶极恶。 “卧倒,快卧倒!”钱壮飞见状,奋不顾身地扑在小虎身上。 小虎获救了,而钱壮飞同志却倒在血泊之中。罪恶的子弹击中了他的头部,一股股殷红殷红的鲜血往外涌。 “首长,首长,您醒醒,您醒醒啊!”小虎扶着钱壮飞,哭着喊。而这时,钱壮飞已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见了。 不,他听见了,他分明听见了中国工农红军胜利的号角;他看见了,他分明看见了中国革命的旗帜在祖国的大地上高高地飘扬…… 钱壮飞同志牺牲了,他没有留下一句遗言,也没有留下什么遗物,但他却留下了对党、对人民的无比热爱,对无产阶级革命事业的无限忠诚。他的英名,将与他的光辉业绩一起,永垂青史! (张西廷 湖州市委宣传部)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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